苏槿娘将人带到一个小村庄。点了三位杂工下车：“你们三个，负责去各个村庄收购鸡，四到六斤上下的公鸡。但是得负责宰杀，先收购好，回头我会安排掌厨师傅教你们宰杀。”

“是！小娘子！”三个人已经大致懂得收购过程，实际做起来也不觉得难。

待收购好之后，便安排他们先回去了。剩下三个人与他们一块坐在马车里。苏槿娘将他们安排上山挖五指毛桃。“以后你们的工作就是挖这种根，拔几颗回去认认清楚。这个山头没了，便去其它山上寻找，挖回去之后晾干，具体重量要报与孙先生。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三人齐声答道。

苏槿娘点点头。“那行，你们就先留在山上挖五指毛桃根。我们先回去，一会，安排人来接你们回去。”

说罢，留下他们三人，上了马车。

回到九万里，她开始梳理，因为目前没有请到有管家，而林家三兄妹那边恐怕是指望不上了。眼下，能用之才也就剩下账房先生孙一鸣。

她和赵南星将孙一鸣叫了过来，三人围坐在桌旁。苏槿娘笑着开口：“先生，你现在知道了咱们九万里收发货流程。不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孙一鸣精干的面庞，双目锐利有神，散发出一种冷静的气质。思索一阵后，指出利弊：“在下以为，不是很妥当。如此一来，短期没问题，长期怕是会有所疏漏。”

“哦？此话怎讲？”赵南星疑惑看向他。苏槿娘则洗耳恭听静观其谈，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个账房先生，还得兼备管理能力的人才。

“四组人马，去往四个不同地点。在下并无分身之术都能陪同前往。而这其中又涉及收购与配送，其中的品种价格各异，重量各异。品种与品种之间，重量之间都可有所出入。配送倒还好说，有丰乐楼掌柜的画押，在下前往结账即可。但收购……”他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一下：“收购需要杂工带着现银前往，若数量不符，定会存在走漏。”

苏槿娘点点头，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你能看出问题所在，证明我没找错人！”沉思片刻，她起身取来纸笔：“你看这样，可否？”她在纸上画成现代的表格，分别写上品种、重量、总金额、卖货人、收购人。

这古代没有电脑设备出货进货核对库存，那她便利用最原始的手工账，自己设计原始表格。

孙一鸣满脸不解疑惑地望向她：“苏小娘子，此为何意？”他打量了许久纸上画的表格，愣是没看出门道。

苏槿娘勾唇一笑，指着表格解释向他道：“你仔细瞧好了！例如你孙一鸣今日上山采了四斤竹荪，那么在品种这个地方写上竹荪，重量这里写上四斤，我们收购价是一文钱三斤，那得出来四斤的总价写在金额这里，卖货人也就是那个卖货的村民核对斤数后便在这里画押，收购人，我们有三个人去的谁收购谁画押。一旦错了，是要追责扣工钱的。”

接着她又取来一张纸，同样的画上表格。“这是给丰乐楼的表格，还有这个是入库放进冰窖的。咱们将这些表格一核对，便知道总的重量有没有出错。”她凝思一会，继续道：“至于，品种这个地方，考虑到有些人不识字，那便由你在制作表格的时候事先写清楚，实在不行就画个图上去，你看着办吧。”

孙一鸣侧头凝思许久，显然表格他一下子还接收不了。

“没事，你慢慢来，哪里不懂的，我再给你讲解。”苏槿娘眉眼微笑道。

他缓缓摇了摇头：“不！在下大致上已经明了。就是这入库的重量……”

此话一出，苏槿娘便明白了他的顾虑：“懂了！我给你捋一捋。比如今日入库一头梅花鹿和三框菌子那么我们得封上封条，上面记载具体时间和品种重量，方便出库时核对，也方便将来定期盘点货物。盘点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孙一鸣抿唇，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在下做账房先生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见这表格。这盘点也不清楚是何意思？”他略微尴尬地淡淡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盘点？”苏槿娘站起身来，左右踱步走了几下：“我换个词，你可能比较好理解。“清点货物”！”

“哦，原来如此！”孙一鸣恍然大悟。

苏槿娘进一步解释道：“货物入库后置于冰窖之中，重量会出现浮动，只要差距不大都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我们还是需要进行清点货物，毕竟日常出入冰窖的杂工众多，货物一进一出难免会出现纰漏。我要求是每隔三个月需要进行一次货物清点，若出现问题可及时查找补救。”

孙一鸣听完她说的话，眼前一亮，：“此法甚妙！想不到苏小娘子小小年纪竟如此治理有方。”他看向苏槿娘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之色。

“孙先生过奖了！往后还得仰仗你管理九万里。”苏槿娘抬眸一笑，脸颊边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她敛去笑容，欲言又止。

“苏小娘子，有话不妨直说！”孙一鸣道。

苏槿娘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指了指赵南星，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晋王殿下。”她事先与赵南星说了一声，说要借用他晋王的名头办点事儿。

孙一鸣瞳孔微微一缩，震惊不已，连忙起身施礼道：“草民不知是晋王殿下，还望恕罪！”

“无妨！”赵南星慵懒地靠着椅子，轻轻掀起眼眸淡淡道。

苏槿娘继续道：“我是这九万里的东家，原本这上下的事务都由我管理。”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赵南星，又道：“只是，日后我要陪同晋王回汴京。这九万里的账目便全权交由你来打理，我还会再请个管家协助你。”

孙一鸣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谢谢东家对孙某的信任！”

苏槿娘举起右手，打断他的话：“不，你先听我说完！”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由于我不在平江府一切便失去了掌控。因此，我的这个不情之请便是：在我们这干，得签个卖身契。”

赵南星闻言，诧异地望向她。原来她说的借用晋王的名头是指这个事？看来林家兄妹对她的打击不小。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此甚好！

孙一鸣则挑了挑眉：“卖身契？”接着，嗤笑一声：“在下还没听说过哪个做账房先生的，还得卖身为奴的。”

“不！你先听我说完。”苏槿娘再次打断他的话，说道：“此卖身契与传统意义上的不同，并不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以及各项权利，只是约束你在任职期间不可以做有损九万里利益之事。若有违背，按九万里的规矩可直接发卖打杀了去！”

他顿了顿，精锐的眼神看向苏槿娘：“说到底，东家这是不信任孙某！”

苏槿娘倚靠在椅子上，侧首微笑着，修长的指尖将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没什么信不信的，你我第一次打交道，况且我不在平江府，只能通过契约方式来稍加约束。”

孙一鸣点点头，呼出一口气：“可否容在下考虑一下？”

“自是可以的！也请先生放心，有晋王做担保，咱们也是走个形式罢了。且，在九万里任职，对于先生的后人也是有益处的！”苏槿娘顺势抛出一个诱饵。

果然，孙一鸣感兴趣问道：“不知于后人有何益处？”

“先生若做的好，你的后人有优先录用的机会。不单单在九万里，还能有机会在晋王殿下手底下任职，不是以奴籍身份。”她特地强调非奴籍。苏槿娘嘴角微翘，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茶盏，悠悠道：“不管将来你的子孙是否考取功名，都多一条路可走。”

此话一出，孙一鸣眼光骤然一亮，眼底饱含着惊喜：“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本王一言九鼎，可为你们做担保！若先生的后人聪慧考得功名，有本王照拂一二也是极好的；若并未有功名加身，可做幕僚；若英勇善战可做武将。若平庸亦可留在九万里任职。”赵南星面容冷峻，眼神坚定承诺并给出优渥的条件。

闻言，孙一鸣认真地考虑了一阵，“成！有晋王做担保，孙某便无顾虑了！”

苏槿娘大喜，与赵南星对视一眼。转头对孙一鸣道：“那真是太好了！先生坐镇，我便放心不少！”

这一日，苏槿娘在九万里忙前忙后。先是拟好卖身契将孙一鸣招揽麾下；接着又与那十二名杂工讲了些注意事项；刚忙活的差不多了，丰乐楼那边又送来了合约，确定无误后便画押等去官府过了文书便彻底敲定了。

一直忙到天黑，苏槿娘与赵南星才坐上马车回家。

马车上，苏槿娘凑到他跟前，笑声如银铃：“赵南星，今个儿得亏有你！要不是你抛出那些诱人的条件，那孙一鸣指定是不干了。”

赵南星见她总算开心点了，心里松了口气。“孙一鸣是个可用之才，有他的助力，你会省心不少。不过……你怎么突然要求签卖身契了？”

“这不是听了你的建议嘛！我觉得你说的没错，唯有拿捏着人家的命脉，才能让人忌惮三分。”苏槿娘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说到底，主子与下属还是靠契约约束才有保障。吃一堑长一智！”她浅笑着悠悠叹了口气，笑意不达眼底。

赵南星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那颗被伤的血淋淋的心。心里叹了口气：“解铃还需系铃人！”其实，他不是要给那兄妹求情，而是怕她一直不肯放过自己。

看着她消瘦的脸，他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问出口：“林家兄妹跪了一天一夜，差不多了吧？是人都会犯错，何不给他们一个改正的机会？”

“改正？我倒是想给机会，可你看林安那样，不服管教，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我苛待了他们似的。”苏槿娘只手掩面，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自打没了爹娘，她在这个世界就像一缕无依无靠的游魂。幸好遇上了赵南星，还有林家三兄妹，她打心里一直当他们是家人。没想到，在林安眼里她竟是如此不堪！

赵南星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不是你的错！”

苏槿娘扑在他怀里，放声痛苦起来。许久，才仰起头，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赵南星双手捧着她的脸，动作轻柔地为她擦去泪水，温柔地微笑着打趣道：“好了，不哭了！再哭就变成小花猫了！”

他打量着她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要不，将他们三个交给我，本王替你管教好以后你再做打算？”赵南星想着给他们一些时间，或许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良药。

苏槿娘嘴唇抿成直线，想了许久，才勉强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