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沉闷的击打声停了下来，冰雹化成水流将地面浸湿，温度又低了好几度。

顾阅川就着融化的冰雹水烧了几壶开水晾凉装进塑料瓶，房间里别的没有，就柴火多。

二人整装待发，他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吃完早饭，就带着黑黑离开了铁皮屋。

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坑洞，两人拉着手走了一段，天色渐亮。

“也不知道这样的打击下，人类还能留存多少。”顾阅川想起一路见过的这些聚居地，恐怕地球上的人类早已十不存一。

“也不一定。”宋含山望着天空。

“嗯？”

“在地下超过一定深度，其实是可以避免地震、高温、洪水等一系列灾害的。”

不过这需要极深的深度，且只有在地震之前就建好才行，否则灾后即便是利用遗留资源也难以达到那样的效果。

“你说，真的会有地下避难所吗？”顾阅川抬头问。

宋含山不知道，他只能摇摇头，那里或许真的有最后的希望，但也可能变成最终的埋葬之地。

毕竟连宋含山自己，也不敢保证在那样的深度坍塌后，自己还能爬得出来，大概率是在挖凿的半路就窒息死掉。

顾阅川问爱人为什么要去东边，是想去看海吗？

“反正也是无处可去，东南西北，现在就剩东边了，趁还活着把这片土地都踏完，就当是徒步旅行了。”

顾阅川扑哧一笑，爱人这样乐观，他很欣慰。

植被被连带摧毁不少，地上的虫蚁也不见踪影，黑黑找了半天没有吃的，只能衔些杂草灌木香嘴巴。

温度又开始变化，天空也从浅蓝变成更加了橘色，甚至有向淡红色转变的迹象。

气压变了，天上出现了电离现象，变得更加明亮。

汗水从顾阅川的额头滴落：“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宋含山也觉得不对劲，步足形态时刻准备好后，将爱人再次网住，黑黑也机灵地钻进背包。

空中，明亮耀眼的群星开始坠落。

一颗巨大的火球率先着落，砸在离两人不远的地面。

像个巨型炸弹将地面炸出十米也不止的大坑，炸裂的碎片四散开，还在继续燃烧。

“那，那是陨石吗？”表面持续熔化和气化的焦黑石块，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天外来石。

宋含山凝重地点头，他觉得应该是。

这样就更不能往地下钻了，这东西破坏力巨大，不像冰剑躲过就行。

火热的星星们降落大地，大的在天空中就开始分解，散落成更多更小的火球，砸向满目疮痍的土地。

宋含山又开始与天空较量，硬足弹起，躲避着铺天盖地的火之海洋。

远处，铁皮屋被一颗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火球直接砸中，植被瞬间气化，钢铁熔化在极度高温中，变成铁水流入地下缝隙，冒出嗞嗞的巨大烟雾。

火焰引燃草木，火海渐渐连成一片。

宋含山高高跃起突出重围，焰火灼烧肢体，他却没有任何不适。

顾阅川紧紧抱住爱人的腰背，他感觉自己就像置身在沸腾的滚水中，浓烟四起看不清方向。

一刻也不敢停的宋含山在地表跳来跃去，乍一看就像玩橡皮筋的小孩，那条皮筋就像命运之手，试图抓住躲避的人类。

为了躲开越来越密集的火球，宋含山不再保持身体平衡，旋转，趴卧，甚至是三百六十度翻转，顾阅川觉得自己就像坐过山车，看着眼前司机完全没有炫技的动作天翻地覆。

繁复的操作把黑黑也搞晕鸡了，差点从背包里掉出来，还好顾阅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对方的翅膀。

平原的好处就是一望无际，虽然火球密集，但总有空隙可钻，宋含山脚下除了火球没有其他阻碍，加上优越而专业的“身姿”，愣是没让火球砸在身上。

火焰遮住太阳，炙热考验时间。

他们不知道到躲了多久，只看到目之所及是焦黑一片。

一大波陨落的石头攻击后，天上暂时没有了其他动静。

但宋含山不敢停，他必须不断跳跃到更高的高度，才能让爱人呼吸到相对干净的空气，地面烟雾浓厚，长期待在那里容易窒息。

滚烫的地面无从下脚，还好此时的宋含山也没有脚。

就这样来到了夜晚，晚风吹散烟雾，空气得到一定改善后，两人才找到一处高地歇息。

其实也不算高，是一栋三层的小楼，极度幸运地没有被火球砸到，但火焰灼烧地也只剩几根支撑的主框架了。

一天没停的宋含山消耗了极大体力，他终于可以靠着歇一会儿。

顾阅川倒没有什么消耗，所以做起服务工作。

他本来要给对方递水，突然想到什么，把手一退，从包里找到黑籽撒进矿泉水瓶。

这么热的环境里，喝点清凉的最是舒服。

果然，宋含山连喝两瓶，慢慢缓和呼吸。

见周围没什么危险，顾阅川再掏出七八个植物茎块顺着铁架下去，埋进依然滚烫地泥土里。

没多久掏出来，已然是烤熟的香喷喷美味碳水了。

用麻袋提着烫手的块状物，顾阅川左手倒右手地递给爱人。

宋含笑着接过来，也不嫌烫，一口下去就是半个，他实在是饿狠了。

顾阅川还把肉干撕成两半密密麻麻地插进热乎乎的食物里：“顾氏汉堡，一个顶俩，给。”

宋含山好笑地接过来，自己吃两口，还不忘喂给爱人。

黑黑抓着钢棍，啄着顾阅川挂在上面的肉干和菜干。

夜空中万里无星，明明白天已经那么疲劳，宋含山却没有睡意。

顾阅川将挡格架在支架上，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形区域：“该休息了，算起来你已经两天没睡了，趁着这会还有时间。”

顾阅川坐在一边，拍拍自己的大腿和旁边空出来的一小片：“快点躺下。”

宋含山乖乖听话：“给我讲故事吧，你不是在之前跟我讲了好多。”他说的是沉睡时每天夜晚发生的事。

“好好好，我们宝宝不听故事睡不着，我知道了。”顾阅川故意这样说，手指却是轻柔地抚上他的额头。

黑黑站在钢筋前端，缩着脑袋，等待黎明到来。

在爱人的怀里，宋含山很快睡着，大概在五个小时后，气温的细微变化令他清醒，这时候的顾阅川并没有任何察觉。

夜晚的火球比白天还要耀眼，如同流星雨般绚丽。

天上的绚烂落到地上，就是核弹坠落的恐怖存在。

宋含山知道不能再停留了，兜起爱人继续赶路。

冲击波和蘑菇云如飓风过境掀翻了一切，树木被连根拔起，焦黑的土地再次震荡。

顾阅川趴在爱人身上，看着忽明忽暗的画面，突然就陷入一片茫然。

他像是误入激烈战争场景的平民，不知道这场战役为何而战，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歇，这一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宋含山一个猛跳，惯性让顾阅川的脑袋砸在爱人的肩头，裹着汗水的皮肤下的蓄力紧绷的肌肉，这一撞让他找回心神。

自己这是太过空闲才会有时间去想些乌七八糟、毫无意义的事情。

爱人拼了命地逃跑，顾阅川却帮不上忙，他努力清醒意识，将脑海中的负面情绪清除，随时注意着天空的动向。

即便是没有意义，他们也不可能站着等死，哪怕世界最终只剩他们两人，也要活下去啊！

还好这次没有形成大面积火海，之前烧过一次的焦土除了烟雾浓重，已没有更多可燃物让火焰嚣张。

宋含山游刃有余，这次的火球以小体积为主，暂时还没出现巨大的、能够一击撞出几十米大坑的存在。

映着火光的黑亮步足踏过焦土，潜行在焰火之间，像从夜火中走来的暗精灵。

“救......”虚弱的声音从某处传来。

宋含山低头，火球砸翻的地表散落着金属碎片，下半身被砸个正着的男子挣扎着撑起身体，血肉模糊的身体截面竟直接被烫熟，止住血液流失的他才没有立马死亡。

不知是受伤还是怎么，男子没有睁开眼，只是伸手在半空中抓弄，他应该是听到了声音，以为周围有人，正努力着希望被救。

谁又不想被救呢？在这个操蛋的世界挣扎着苟延残喘，最终也不过是憋屈的死去。

顾阅川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产生这些想法，他摇摇脑袋，下意识抱紧爱人。

男子流着眼泪，终于张开仿佛粘连住的眼睑，入目的画面令他万分惊恐：“外，外星人！！！”

双手还在的他慌张地翻了个身，朝着远离宋含山的方向挪动身体。

顾阅川低头，他现在距离地面三四米高，按照宋含山的体型，再加上着满地的破碎陨石，被认成外星人倒也说得通。

“我们快走吧。”顾阅川在宋含山耳边轻声说。

宋含山点点头，从爬行的男子身边一足踏过，朝着固定的方向跃迁，几步之后就没了踪影。

男子这才停下动作，躺在地上急促呼吸，烧焦的□□开始渗血，他知道自己活不长，脑海中开始回想着这一生的经历，手指抓住一捧滚烫的泥土，握紧后又抖动着松开，最终也只是垂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