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雨学乖了,紧巴巴跟在景井后边,手肿的像大猪蹄子,还不肯挪开。
景井蹲在红蚁尸体前,仔细端详,掏出背包里的工具,又拍又采样,还拿着本子记录。
他的恐惧因兴奋加持散去,一整个人扑到红蚁身上,扒拉都扒拉不开。
“莫降石,”濯枝雨小声蛐蛐,“景、研究员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莫降石嗤笑,毫不掩饰音量:“我本来还奇怪,他为什么会是林局的学生,现在我懂了,都是一心扑在研究上的疯子。”
景井好似一个抛弃了魂魄,只留下执念的躯壳,眼中光芒不减,却只是狂热地检验、收集和记录。
又或许,他的灵魂被自我献祭,只为了拿起勇气的眼和笔,一往无前。
濯枝雨先是点头,随后心虚瞄眼景井。
“放心,你喊他都听不见,随便说坏话。”
濯枝雨悬着的心放下,他本就不是个守规矩的,经过莫降石一番说教,勉强懂得了“任务”的重要。
这才鬼鬼祟祟不敢大声。
不过既然被允许,那就随便嚷嚷,不干那憋屈事。
“那我们要等到啥时候?他搞的什么鬼,就不能快点吗?”濯枝雨尾巴翘起来,毫不客气。
“顾客是上帝,”莫降石性子好,怎么等都有耐心,“上帝自然怎么都有理。”
“那其他人呢?”
“没遇上,估计捅去蚯蚓窝了。”
副队他们尤其喜欢打蚯蚓,据本人所说,是因为蚯蚓凶残度低、耐性好,最适合持久战,练体力。
“那一开始为什么不快去找他们?”
莫降石摆手:“不用。”
“为什么?”濯枝雨不解。
“因为他们也需要训练。”因为这次任务,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锤炼你,人齐了不好搞,所以特地分开的。
但我这能告诉你?成年人的世界很肮脏的,小子。莫降石心里阴笑,面上阳光:“总之,现在该集合了,我们快集合吧。”
不知为何,从地底往上望时,天空更添了分湛蓝。
景井戴着护目镜和口罩,拿笔记录,两耳不闻窗外事。
朝光小队身为执行部劳模,从来没干过这么不费劲的任务,守着人就行。
天气正好,他们铺了一大张布,坐在上面闲谈。
“你们说,他要多久啊。”前锋边嗑瓜子,边说。
“我以前理论实验课都没及格过,不清楚。”输出只会输出。
前锋拿瓜子的手顿住,两眼震惊:“以前有这两个课吗?”
“大概还有十分钟,”副队在帮濯枝雨细小处伤口涂药,“他的采样应该能结束。”
濯枝雨的手断了,副队帮他徒手接了下,缠上绷带:“下一步呢?该干啥。”
“景研究员的意思是,他想让我们帮他捉一只活的幼崽,带回去研究。”莫降石感觉瓜子调味咸了,撇撇嘴不愿再试。
“活的,幼崽?”副队一不留神,棉花棒直怼进小濯伤口。
濯枝雨两眼汪汪,咬紧嘴唇不语:他要做个坚强的人。
副队一无所知:“这难度可不是一般大啊?且不说活的怎么抓。幼崽?哪里还会有刚出生的怪物?”
病毒肆虐搜刮,将植物动物,一切生物都感染,无一幸免。
如果说早期病毒效果还浅,那么如今已经相当成熟。
这样的前提下,毫无繁衍思想的动物结合后,有什么脆弱的生命体能熬过病毒侵蚀独自存活下来。
“植物体不行?”
“你应该知道,岛上关于植物体的研究已经在进行,动物体始终没有进展,恐怕这次官方是认真的。”
刻意选择朝光小队,就是官方的决策。
副队揉眉:“我就奇怪,林局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放弃压榨我们。”
“那队长,接下来怎么办?”
“羊毛出在羊身上,”莫降石指指景井,“既然怕做错事,那当然是一切听景研究员的。”
“这好吗?他也很无辜。”副队犹豫。
前锋心软:“既然趟了浑水,就应该有所觉悟。”
输出左右犹豫,觉得都有道理。
濯枝雨眼里冒着泪花,怕被嘲笑不敢叫出声,啥都没听见。
而莫降石,他手撑着脑袋,目光投向景井,带着一丝笑意。
“我觉得,挺有意思。”
众人没懂。
只有前锋品出点跑偏的意味,那语气太轻,不是莫降石正常说话的语气。
“好了,我凑近去看看进度,你们先休息吧。”莫降石拍拍手上的灰,拖着腿慢悠悠晃到景井旁边。
“小濯,”趁着现在,前锋凑前低声问,“队长和景井是不是单独相处过?”
濯枝雨没懂,还是乖乖应答:“是啊。”
“什么时候?多久?”
“我们集合前,队长让我先休息,他去守景、景研究员,还有就是我和他们刚碰上的时候,”濯枝雨忽然兴奋,“那时候队长他杀了一只巨型鼠,特别大!而且队长一点伤都没有!”
“停停停,我是问队长和景井,他们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前锋强拉回话题。
濯枝雨思考片刻,想到了一件不大的事:“硬要说,当时我和他们碰上的时候,他们两个手是拉着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吧,”濯小鼠越想越无趣,一心比划他家同类,“还是那只巨型鼠更奇怪。”
他没感觉,剩下的吃瓜群众可不是。
副队沉思,凝重开口:“队长不会吧?”
前锋抱着胳膊,半讽道:“以你对队长的了解,你觉得呢?”
输出见队友有疑问,行动力超强:“你们想知道?我去帮你们问问。”
语罢,输出就要站起身,副队连忙将其压下:“盘盘你先坐下来,没到你出场。”
“哦。”输出实心眼,要干嘛干嘛,不动了。
副队清清嗓子,郑重其事:“我觉得,得从长计议。”
“队长不就谈个恋爱,至于吗?”濯枝雨反应过来他们的重心,觉得无聊。
哪曾想,包括输出在内都一齐望向他,眼里透露着震惊。
“我说错了,吗?”
“你知道,队长每次恋爱的结局吗?”副队语重心长。
副队和莫降石从学生时代就认识,是多年的同学。
在学生时代,朝光小队的副队尚且默默无闻,与莫降石是泛泛之交。莫降石却是从那时起就无比出风头的人。
伴之而来的,最多的就是桃色消息。
莫降石又双叒叕换对象了!
副队不是没思考过有误会,直至加入朝光小队,认识莫降石后,副队发觉:一点儿没冤枉他。
“如果这次景研究员被莫队勾搭,那咱们刚刚想要让景研究员背锅担责任这事,不就太缺德了。”副队叹气。
“是啊,莫队八成是玩玩,景井虽然不一定答应,但太不厚道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亏。”前锋捏着一缕头发在手指中缠绕。
他们愁着,濯枝雨心颤了颤,莫名踌躇:“你们和队长认识很久了吗?”
“是啊。”
“那你们和队长是朋友?”
“……”
很明显的沉默,哪怕是细针落地也能听见声音的沉默。
濯枝雨话堵在嗓子眼,难以进退。
最先打破平静的是前锋,她笑了,笑得捂着肚子,喘不上气。
副队眼里含笑:“小濯,下次别开玩笑了。”
输出连连点头。
他什么也没说,但濯枝雨迟钝地感觉到了,恐怕莫降石是不会有朋友的,不管莫降石怎么想,至少别人都是这么认为。
他突兀想起,前几天所有人一起去酒吧疯玩的情景。
濯枝雨的心揪在一起,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笑得开怀的莫降石。
莫降石看着刚做完采集,魂回来就被吓得半死的景井,笑得不停。
景井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顺带不忘往后蹭几下,离红蚁远点。眼泪蓄积太久,这下是哗哗全流下来。
“回神了?”莫降石被可爱到。
景井红着鼻子,倔强点头:“接下来可以继续出发了。”
眼泪都还没干,景井背起包,一刻不打算休息。
“不休息吗?”
景井沉默片刻,眼里带着疑惑:“你不是来催我的吗?”
“怎么会,”莫降石故作惊讶,“我是来询问你的,景研究员,接下来我们怎么走啊?”
景井思量:“莫队长,我明白你的意思,找寻可以作长期研究的幼崽实在困难,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个替代方案。”
“比如?”
“找一个可以供我们长期研究的动物体,而不是一只幼崽,你觉得如何?”
莫降石再三考虑,问:“您觉得什么适合?”
“水熊虫。按照病毒会使正常动物放大几倍的规律,即便是原来只有毫米的物种,我猜测它也不是那么难找。”
水熊虫是公认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物种,急冻、饥饿、缺氧,都能生存。
而且,水熊虫可以无性生殖。
“如果用它交差,哪怕没有捉到幼崽,捉到一只可以孕育幼崽的母体,称得上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此刻,莫降石反而喜怒不形于色,心里满意,面上官方地同景井握手:“那么,合作愉快,景井研究员。”
“合作愉快,莫队长。”景井一如既往,淡然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