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与挣扎,痛苦与犹豫,这些词不适合莫降石。
所以,头疼了几小时的莫降石很干脆地搁置了。
反正暂时想不出答案,以后再说吧。
莫降石利索跳下床,两手空空来到房门外,和已然收拾好行李的景井告别,在旅馆门口分道而别。
莫降石走得时候没有留恋,头也不回,洋洋洒洒迈出步子。
第一站,他没有回家。
太阳落了一半,天色灰了朦的。
他走在回家路上,瞅着这样的天空,顿感没劲。
所以他立即撤回脚步,转身,去天文馆。
他去,不赏星不赏月,专门找工作人员,对着望远镜研究起来。
工作人员赞叹:“您学习能力很强。”
“还好。”莫降石谦逊一笑,心中对这种夸奖免疫了。
虽然他喜欢的东西很少,但他会的东西很多。
因而在他的学习路上,总能听见别人这么说。
“你怎么这么快就会了!”
“你学得好快。”
不过这些技能通常没有展示机会。
莫降石是一个对大部分事务无感的人。他去学,只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感兴趣,他偏爱那人,而去学习那物。
当他不喜欢这个人时,他对于拥有的技能,不会有片刻留恋。
夜色汹涌,莫降石摆弄机器,无声无息间已然非常熟练。
他谢过工作人员,不带走什么,静悄悄离开,就和从未来过一样。
工作人员看着莫降石的背影,脑海里刹那间冒出一个词:无趣。
顿时,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想,这个人的生活应当是相当的丰富多彩,不然才不会在这样将近黄昏的时刻来到他们这里,去学习研究一项快被历史忘记的技能。
真是疯了,工作人员自嘲摇头,目送莫降石。
莫降石的假期不平稳。
他可以前一秒决定去找餐厅吃饭,后一秒跑到花坊,研究插花,可以睡一整天,也可以什么都不管,熬夜长跑。
莫降石的家不空,他的家有各种各样小玩意,可爱的抱枕,精致的小摆件,桌子上甚至铺上了桌布,米色格子状的。
就连杯子,莫降石都有不同款式的好几种。
他随手拿了一种,又打开一个柜子——里面满满当当,拿出最近特别喜欢的桂花茶,烧水等待。
莫降石等了半分钟,有点无聊,就近原则,拿到一只手掌大小的粉色兔玩偶,揪起耳朵摆弄起来。
其实无聊没有缓解,但至少手里不空了。
莫降石打打哈欠,热茶滚烫,香气扑鼻,他端着杯子,进卧室靠窗边坐下。
窗边的桌子上,一本书翻了一半。
莫降石一扫,想起这是他一个多月前看的。
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莫降石就着那页继续看起来。
他记性好,面对自己用心了的事,相继一个月,也很难忘记内容。
几天后,重回办公地,被后勤摇着胳膊问进展,他捧着热腾腾的花茶,感受热气扑面的幸福感,慢悠悠答:“没回头看,不知道。”
“啥意思?”
“没注意的意思。”
后勤丧声离开,莫降石眼前一空,对面窗户的帘子正好被赏景的副队打开。
白色入眼帘,莫降石背缓缓从沙发上离开,变得挺直。
短暂忽视过队友的背影,莫降石注视着白雪纷纷的户外,才恍得发现,他当时心里不是滋味,所以没能回头。
窗外,白地素屋,漫天飞雪打得岛内凄惨。
“居然下雪了,还真是不可思议。”
“多正常,气温这东西一下升一下降的,估计马上又要冷下来。”
雾气腾腾,莫降石眼前朦胧,模糊了雪色,他放下茶杯,不知怎么,突然笑了:“没看见雪啊……”
莫降石叹了口气。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片晴朗,最冷的时候都暖和不少,一分开就下雪,还真神奇。
阴差阳错之间,倒是碰不到时间,能一起赏一次雪。
他再次靠倒于沙发,恢复原先慵懒的样子,迎接将要到来的、属于他的工作。
莫降石的工作分为岛上和岛下两部分。
长时间在岛下进行工作后,在假期回来的莫降石会先开始一段时间的岛上办公。
比如,训训队友,提升团队能力,代表朝光小队参与重大决策,露个脸。
这些事莫降石滚瓜烂熟,闭上眼也会处理。
他伸懒腰,看了眼时间,该下班了。
不自觉的莫降石就开始计算他下班以后立即去找景井所需的时间。
“能赶上……”莫降石喃喃。
可他最终没有选择去。
“每一件事物,对你来说都是无趣的。每一个人,对你来说吸引力都是暂时的。这样的话,莫降石,我忽然开始同情你了。”
那是遥远的学生时代,他的某一任对他说的话。
当年的莫降石太过轻狂,他满不在意地笑:“是吗?那又如何?”
沉寂的时光中,他也不是没有为这个回答后悔过,迷茫脆弱的心每一次跳动都在痛苦,那时他对这个世界和自己都没什么希望了。
可时至今日,他对于这个回答其实相当满意。
那又如何?那能如何?
他这样凉薄,又这样钟情的人,照样要活下去。
对一个人丧失好感,可能是各种各样的原因。
因为看到了他的缺点,因为踩在了底线上,因为太过熟悉而导致的无趣,因为所求总没有被回应,因为太久没见找不回当初。
景井胆小、嘴笨,不会哄人;景井喜欢的太多,对这个世界太多眷恋;景井一成不变的生活;景井总是拒绝他;景井和他分开了一个多月。
这些好像都是好感丧失的信号。
诡异的是,莫降石的好感却添了。
他觉得怪。
不是害怕,不是怯懦,他只是单纯的好奇:为什么?
“我还喜欢他。”莫降石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满脸探究。
一个穿着亮色,浑身像带着金片一样闪亮的人坐在他对面:“哟,那你这次坚持得还挺久。”
这人算是莫降石闲余既能拉来聊天,又特懂恋爱的人了。
感情方面,他和莫降石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每次都是被甩的那个,而甩他的人的理由多半是占有欲太强。
“你啊,就是贱,喜欢你的不屑一顾,不喜欢的你当舔狗。”杉山冷声道。
莫降石挑眉,发觉不对劲:“怎么回事,又被甩了,说话和吃了枪子似的。”
杉山绷不住,眼泪打转:“哼,她说我不应该每一小时就发一次消息,我都没要求她发,我自己乐意不行嘛!”
说起这,杉山控制不住,眼泪哗哗流,控诉世态炎凉。
莫降石听了几句,忍不了:“再讲,我以后都不会答应你出来了。”
杉山立刻闭嘴。
和莫降石这种“负心人”不同,杉山是个恋爱脑,没朋友,只有恋人,还都是前任。
他的前任中不是没有愿意和他和平分手做朋友的,毕竟他性格还算好,但每次杉山都会选择老死不相往来。
问就是情伤,很痛。
莫降石偶尔无聊,被他约的时候当听故事,也没有和他交朋友的打算,两人一拍即合,一个为了解闷儿,一个为了诉说,就建立了联系。
“他不一样,”莫降石重新拿回话题权,“尤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是你第一次追的人?”
“不是。”
“那是你第一次追了这么久的人?”
“不是。”
“那是你第一次喜欢了这么久的人?”
“不是。”
杉山表情古怪:“那他哪里特别了?”
莫降石的恋爱大多不意外。
他见一个人的第一眼就知道该把这个人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朋友只会是朋友,就比如尤灯。
可以暧昧是可以暧昧,那是可以发展成对象的人。
没有兴趣就是没有兴趣,就像磐一样,一直是队友,哪怕他们经历过的生死最多,关系依旧很浅。
景井不同。
第一次见他,他对他没有兴趣,那是一个甚至朋友都不会成为的人。
可相处了一段时间,甚至没有到第二次见面,他莫名觉得其实成为朋友也不错。
直到之后那份兴趣变为好感,他们的关系偏离预期,莫降石不知不觉将他发展成一个特殊的人。
“所以,他很特别,”莫降石先是笑了笑,表情逐渐苦恼,“他特别的开始,我只是惊喜,可现在……”
“可现在,他还在持续不断的让你感觉到不同。”杉山接上话。
莫降石没有反驳:“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特别的感觉。”
莫降石如此严肃,杉山反而笑出了声。
感受到莫降石不解的气息,杉山用手背遮住嘴边笑意:“你知道吗?任何情感达到上限的时候都会有一个特定的名词。”
“如果你感觉到,你的这份特别不断上升,不断加强,或许还没有那么快到达,但是你可以称之为爱。”
“莫降石,特别的原因或许是你对他的上限是爱。”
“即便现在没有,但你终将爱上他。”
莫降石哑然,他的心密密麻麻的痛,眼前却豁然开朗,像是海上航行的船只,困在原地许久,忽得拨开迷雾,一览周围盛景。
“你说的对。”他失笑道。
这么明显的原因他居然从未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