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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鸢醒后,从周疏余那里得知了几个消息:
一是,各路媒体趁着她昏迷期间营造舆论,说她心理扭曲、虐待儿童,引发大众集体声讨。
二是,精神病院在舆论压力下不得不顺应民心采取行动,分两批分别到孤儿院和医院来捉人。
三是,半路盛雅集团突然横插一脚,阻止了精神病院的行动,坚决不允许他们带人走。
在民情激奋到极点的时候,摆出唐鸢的有利证据,还打了一副煽情牌,一下子扭转了情形。
唐鸢听对方说到这里,抿了抿唇,说不清意味地扫了周疏余一眼:“妳帮我?”
周疏余不知为何,被唐鸢一瞧就总想要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勉强笑着说:“是的,好歹我们认识这么久,也不能放着妳不管。”
唐鸢蹙了下眉头,又看回了手机屏幕里面的消息。
热搜上面铺天盖地的还是在讨论着她的事情,但是头一回的,并不全是骂声——
[唐鸢事件真相,一场以爱的名义进行的道德绑架。]
[原来唐鸢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我们是时候对爱再次定义了。]
唐鸢一一看过了这些观点,只觉得实在不像周疏余会选择的立场。
她猜如果是周疏余帮忙,也应该是会急于向别人证明她唐鸢的悔过自新才对,怎么会站在她立场上说话呢?
但周疏余不知道她的心思,还在想说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在这件事情里面的参与度,于是自发补充了更多的信息:
“其实还是妳救下来的那个小孩起了重要的作用,她当时说了一番话被录到网上去了。”
唐鸢想了想:“舒确?”
“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吧。”周疏余其实完全不知道那小女孩叫什么,表面胡乱应付着,“她那个视频现在还在热搜上面挂着,妳可以看看。”
舒确的视频在热搜上很明显的地方,点赞和转发都极高。
唐鸢皱着眉点进去,心觉里面大概不会是自己喜欢的内容——
视频的开头是一段嘈杂的声音,哭声,叫骂声乱成一团,时不时还有东西被摔在地面的撞击声,结合着摇晃的镜头和阴暗的色调,就让人感到压抑,生理不适。
这就是精神病院来捉人的场景。
然后有人的身影一晃而过,接着是舒确稚嫩的声音掺杂着哭腔,在模糊中响起:
“为什么要捉我们?我们做错什么了……”
“为要抓唐姐姐!?”
混乱之后是一段质问,但是拍摄的角度极为刁钻,似乎是在偷拍——
画面里,三四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坐在桌子这头,问坐在对面孤零零一个的舒确。
“小朋友,听说妳之前放话说不相信爱?这是真的吗?”
舒确的声音传来:“对。”
“为什么不信,妳知道这是不对的吗?还是有人和妳说了什么?”这话里暗示的味道已经很浓了。
舒确肿着眼瞪那个说话的人:“才没有人和我说些什么,这就是我自己的想法。为什么我要相信?你们又没有爱我,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爱过我。”
“你们只希望我听你们的话罢了。我听了你们就假装喜欢我,我不听了,你们就没人管我,要我自生自灭,或者就像现在这样要把我除掉。”
空气静默几秒,穿白大褂的人问话:“妳怎么会这样想?”
“我……”舒确的视线看向镜头,撇嘴,又红了眼眶,说出来一段往事——
“我的父母不爱对方,也不爱我。所以他们杀死了对方,却想都没有想过我,就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这就是她过去人生最简单的概括了,一直都无人在意、在被放弃。
“只有孤儿院接纳了我,这里的人不讨厌我希望我活下去,后来唐姐姐甚至……救了我一命……”
说到“唐姐姐”,想到唐鸢,舒确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坠下来。
“但是你们现在却要抓孤儿院的人,要抓唐姐姐走。”
她的语气里是过分浓郁的悲哀情绪,似乎是这心里已经满了,所以都溢出来。
但那身穿白大褂的人听了,不为所动,只是惊讶于,“妳说唐鸢救了妳?妳说的是真的?”
“对。”
舒确语气坚定,抹脸上的泪。
问话的几人似乎相视了一眼,下一秒却变了态度,明显不耐烦起来,大概是发现事情越来越复杂,想草草了事:
“就算妳这么说,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我们还是要先将妳带回去再做打算。”
舒确的脸色一下惨白,那些人说着就要去抓她——
“等等。”
突然视频里面传来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了这场闹剧。那声音听着离屏幕很近,也不见说话的人,似乎正是举着手机在录像的那位。
屏幕外,唐鸢颤了颤睫毛,短短两个字,她就认出来这是姚筝的——
视频里面继续传来姚筝的声音:
“各位,你们刚刚闯进来的时候,我正好在看直播,一不小心点了个直播……”
“好像一不小心把刚刚的一切都露进去了噢。”
唐鸢听着,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
看着那些穿白褂的人表情变了几次,精彩万分,最后尴尬坐下,不情不愿的改了口:“其实这件事情我们也应该多做考虑,不能就简单下结论……”
视频又晃动几下,到此为止就结束了。
唐鸢又退出去,一看发帖的账号,居然是盛雅集团专聘律师的账号。
而且不仅仅是刚刚这一条信息,随后还有好几条帖子,又证明唐鸢和孤儿院孩子们相处友好的照片,以及唐鸢的伤势鉴定等等。
最后一条帖子则只是一句话:
[也许我早就有爱,只是它不是这种被社会所大宣扬的爱人的爱。而是陪伴、是共同经历、是最小的日常,这些都是爱。]
打的一手感情牌,演的一出苦肉计。
成功博取了民众的同情。
铺天盖地的舆论顿时转了个弯,都开始纷纷为唐鸢说起话来。
精神病院被这些人逼得不得捉人,现在又被他们逼得不得不放弃了行动。
……
唐鸢安静看完这一切,表情始终不变。
她内心盘旋着刚刚舒确说的一句话:
[你们又没有爱我,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爱过我。]
小孩说的埋怨的话,倒是颇有几分映射唐鸢的味道,她努力压下心里的一丝不自在。
她心下暗自叹气,决定以后再多支持孤儿院的公益活动。
而一边的周疏余一直在等她道谢,再不济也应该会说几句客道的话吧?毕竟自己这次可是帮了对方一个大忙。可是唐鸢迟迟不开口,简直是完全无视了她。
周疏余耐不住只能自己主动开口:“小鸢。”
唐鸢皱眉看她。
周疏余凑她近了一点,尽力笑得柔和:“妳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唐鸢不动声色后倾了一点身子,拉开和她的距离,语气冷冷道:“说什么?”
周疏余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之前真的不怪自己变心,唐鸢这样一个木头性格实在是不讨喜的很,沟通起来太麻烦了。
她这次可是冒着好大风险插手这件事情的,在家里已经被骂死了,也惹得杨青青极为不快,都是为了唐鸢,可这人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她只好主动提醒对方:“妳看了那些人的评论吗?”
评论?
唐鸢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是的,那些评论。
网上讨论激烈的,不仅仅是这件事情本身,还有盛雅突然的解围。
之前唐鸢被盛雅的千金小姐退婚的,这事热度可是也不小,这次却又突然出门帮了唐鸢,自然有人要感慨——
这周小姐实在是重情重义,当初在生日晚宴上就放话维护过唐鸢,现在更是宁愿和精神病院对上也要帮唐鸢。
又说周疏余本事过人,这样的情况下都可以逆转舆论。
更有又心人猜测,这两人是不是余情未了,要旧情复燃了。
总之缠缠绵绵,剪不清理还乱一般。
但是唐鸢扫过那些评论,每一个字都让她想到另一个人……
被纱布包裹着的伤口隐隐约约的痒,阵阵的疼。
她完全看得透这一切。知道是姚筝在暗中操作,也知道是对方选择主动隐身,给她和周疏余创造现在的机会。
倒是走的干脆。
这的确是唐鸢之前希望的,只要追回来了周疏余,她以后就不用再操心感情的事情了,不会再因为这些问题束手束脚。
而现在似乎一切都在朝着这个方向顺利进行着。
可惜,在她昏迷以前,就已经暗自改变了计划。
和谁结婚不是结?她现在有了比周疏余更加适合,更加顺眼的人选。
思及此,唐鸢终于开口,对周疏余说了一句话:“下次不用插手我的事情了,妳知道的,我们的关系现在已经不合适了。”
周疏余愣住,显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一个回复。
头一回自作多情的感觉让她整个人思维都顿住了,僵在原地。
而唐鸢已经理清楚了来龙去脉,径直下了床,从她身边走过,推开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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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姚筝刚刚好安抚完舒确的情绪,走出房子,站在太阳底下伸了一个懒腰。
雨后的阳光照射在地面坑坑洼洼的水潭上,又被水面反射,映得整个世界都亮晃晃的。姚筝心情不上不下,算一般高兴。
不知道唐鸢醒来了没有,她醒了以后,应该会满意自己为她准备的一切吧。
她被阳光照得眯起了眼睛。虽然中途曲折,但是好歹还是顺利进行到这一步了。
其实在她最初的计划里面,应该是由唐鸢来向大众袒露心声,博取同情。这样是最好的,大家会最容易体谅唐鸢,周疏余更是会心软,以后都会包容。
不过后来偏了方向,变成舒确来做了。
但是也不错。
因为在慢慢的了解以后,她渐渐发现唐鸢就是故意的。
这家伙不想要同情,她就是要让大家害怕。
姚筝吐出一口气,垂眼看脚边的水潭,那里面她的影子摇摇晃晃的。
她想:现在就差杨青青那边还没有解决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等一起都结束了以后。
估计自己也很少再会和唐鸢见面了。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
说不清应该是什么心思,明明解决了一件麻烦事情应该感到轻松,但她好像轻松过了头,整个人心里都空落落的。
也就是这时,“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挑眉,打开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小小鸟]。
姚筝心一跳,心说这家伙真的醒了。心里是喜悦的,却迟疑半天才接通电话。
她把语气作随意轻松:“喂?醒了,妳的伤现在如何了?”
电话那边沉默两秒。
唐鸢的声音冷冷响起,没答她的话,只是说:
“我要见妳,一个小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