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宁打开窗户，望向远处群山。

这个镇子位于清风门山脚处，清风门弟子以速度见长，善于利用风，招式往往出其不意。故而门派也设立在山中，弟子教学演练往往是在密林里。

山宁沟通着天地之间的灵力，去感受那些山给她的反馈。

外人不可见的荧光，霎时间漫布空中，在原地小范围地颤动，仿佛要挣脱什么桎梏，来到山宁身边。

山宁任由自己的神力放出，与其沟通安抚。

这便是神的力量。

山宁与洪荒大陆伴生，在陆地崩塌，群峰耸起的那一刻，她便在山中醒来，以山神的名义，接受百姓供奉，护佑百姓安宁。

而此刻，山宁透过那些代表世界本源力量的星点，看向某处。

那里，一簇代表着福神本格神力的红色光芒，由点成线，又由线勾勒出乱糟糟的一团，正不甘地，极具生命力地跳动。

山宁唤出自己身上同样散发着红光的福袋。

这是降祉送的。

她的在这儿，而那里，位于清风门内部的某处，不甘跳动着的，毫无疑问属于折微。

山宁眉眼冷淡。

一挥手，眼前星点荧光瞬间散落，回归于大地。

而她手中的那只福袋的光芒也黯淡下来，红色的福袋静然躺在她的手心，任谁也猜不到其中蕴含着一个强大神明的本格神力。

足以让山宁沟通到折微的位置。

天地寂然，荧光撤去，月光皎皎，银辉洒落大地，街上不乏有经过或是将就在某个角落等待明日擂台赛的修士，只是都很安静。

山宁抬眼的一瞬间，熟悉的身影坐在对面高楼的悬山顶上，支着胳膊，望着月色，百无聊赖。

那处的视野极好，他的目光落点来回变换，从置着神器的高台，到来往的修士，再到街边的小贩……最后终于与山宁对上视线。

裴昭一愣。

月光下，他的肤色被衬得极白，昳丽的眉眼平添清隽，目光似是无聊，又似是无谓。

不知道怎么，山宁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一点嘲弄。

嘲弄……？

嘲弄什么？

这些追逐神器的人还是？

念头很快闪过，却也只是闪过，山宁并未来得及细想。

因为下一秒，裴昭便像往常一样，朝她扬起笑脸，高高扬起胳膊，挥了挥手。

外面有风，裴昭穿了身黑衣，月光朦胧下看不清细节，只能看到他被风扬起的衣袖和下摆，极富少年气。

山宁目力很好，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姐姐，好巧……？

刹那间，山宁心神微动。

她下意识地关上了窗户。

窗户将世界隔绝，屋子内温暖而明亮，桌上的油灯烛光亮亮，火苗颤动。

*

次日，山宁早早便起来了。

因为窗外的吵闹。

洪荒大陆上已出世的神器不过两三件，但无一例外，每个掌控神器的人实力都获得极大提升，在修真界迅速崭露头角，声名鹊起。

但神器出世往往是可望而不可求，在清风门出世的这件明心笛，是唯一一次被人为预测出，人人皆而争之。

客栈一楼坐满了玄阳宗弟子，穿着统一的制服，用餐交流。

“山宁姐姐，这里。”苏叶穿上制服更显得她瘦小，瘦削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山宁走过去落座。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位于角落处，林惊竹、张楚怀、苏叶，加上她正好坐满。

张楚怀贪口腹之欲，故而桌上摆满了食物。

“山宁姐姐，听师兄说你也要去打擂台赛啊？”苏叶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她年纪尚小，询问时并不让人感到冒犯，反而有几分可爱。

山宁点点头。

苏叶叹了口气，愁着一张脸，“怎么办啊怎么办，山宁姐姐你也要去，那我岂不是更没胜算了。”

张楚怀啃烧饼的同时不忘腾出嘴，脸鼓鼓的，表情很认真道：“本来你也没胜算啊。”

苏叶瞪了他一眼。

山宁问：“你也要去？”

此次擂台赛为争夺神器而设，想想也知道必然惊险，虽有专门人员会在一旁维护秩序保障参赛人员安危，但苏叶的实力未免还是太弱。

不过筑基中期。

依她看，这同门三人，勉强能合格的只有林惊竹一人，修为已至金丹后期。

虽然对她而言排不上号，在凡人修士中小小年纪能到这个地步也可以称得上是一句少年英才。

而张楚怀，更是看都不用看，连苏叶都比不上，筑基初期罢了。

苏叶不拘小节，郁闷地趴在桌子上，“是啊，刚开始就是想去试试嘛……”

她像有什么心事，“原来争夺神器的人有这么多啊。”

林惊竹宽慰她，“清风门派了长老保护，参赛人员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可放心。”

苏叶惊讶地瞪眼，“大师兄，你应该相信我给我鼓劲儿！你怎么能这样败我士气呢！”

林惊竹喝茶掩饰自己唇边笑意，“我没有，但等你一轮游下来，我们还要去神器出世点找天灵地宝，去晚了就抢不上了。”

来这里的大多修士其实都自知自己根本没有这个修为能够成功夺得神器，但神器出世点周围灵气浓郁，往往会有天灵地宝伴生，他们都是为了这个来的。

而这个地点，将与擂台赛同时开放。

苏叶垂眉瞪眼。

张楚怀见缝插针，咽下嘴里那口荷包蛋，附和道：“就是就是。”

苏叶：“不跟你们好了！”

这具体表现在去擂台赛的路上她只和山宁并排走。

待到在必经之路上很“有缘”的又碰到裴昭后，便成了二人中间夹着山宁的格局。

苏叶絮絮叨叨，说自己太年轻了，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厉害的人，早知道如此她就不报名了。

“一下子就被打下来的话真的很丢人。”

山宁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天真可爱，浅浅笑了下。

擂台处，正由清风门负责此事的长老宣布规则。

擂台分设两处，报名者抽签，一号对三号，二号对四号，同时开打，先落下擂台或先弃权者为输，如若输了，接下来的号码继续补上，直至擂台上只剩一人。

是车轮战。

报名者数众，后上台者必有优势。

既然如此，那这抽签，会公平吗？

山宁翻转过手中的细瘦木牌，最上方稍宽处，明晃晃写着个“拾”。

算是靠前的签了。

“我是五号。”苏叶惊叫一声，垂头丧气，“大家都在这里聚着还好奇的时候我就要被打下来了。”

开场时人最多了。

张楚怀拍拍她的肩膀，很有同门情地说：“没事，这样咱们就能早点去找宝贝了。”

签靠前好啊，签靠前不用等。

苏叶：“……”

我谢谢你啊。

裴昭真如他自己所说，对神器的归属没表现出任何兴趣，反倒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般，轻飘飘道：“暗箱操作哟~”

山宁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眼巴巴凑过来，“姐姐，打擂台赛很累的，你还这么靠前，不打也可以。”

他以一种很正派很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到时候谁赢了我们去抢过来就是，不比打擂台赛轻松多啦。”

那很坏了。

山宁终于看向他，“你去抢？”

他身上灵力单薄，虽看不出修为，却也能看出弱得可以。

裴昭摊摊手，不以为耻道：“那不行，我打不过，不过我可以帮你偷过来——”

他的嘴被山宁一下子捂住，声音也停下。

“偷东西不好，不要干。”

山宁语重心长。

她是与大陆同生的山神，甚至都快记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岁月，对于她，裴昭只是个小辈。

裴昭眨眨眼。

纤长浓密的睫毛在他净白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带着些热气的呼吸扑入山宁的手心，让她心底产生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受。

他倏地笑了。

眉梢眼角都带着愉悦。

脸部肌肉的变化，让山宁的手下意识收回，却又因少年目光的诚恳停住。

“那姐姐，你看好我，我就不干坏事了好不好？”

他语调特意拉长，带着浓浓的缱绻，又似是刻意在引诱，语气是惯常的带着些轻慢，但说这句话时，又让人觉得他的一字一句仿佛重若千钧。

他的确是很擅长利用自己的色相的。

山宁在这一刻，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

就仿佛，曾经的某时某刻，她也曾在类似的场景里，说了些什么，并记在心里。

以至于让她甚至感到熟悉。

是什么呢？

好奇怪。

好异样的感受。

冲动终究只是冲动，在清风门长老宣布擂台赛开始的一刹那，山宁收回了手。

“好狠心——”裴昭轻声道。尾音含笑，仿若在撒娇。

如山宁所想，上场的四名修士皆是没什么背景的散修。

一号擂台是一个火土双灵根与一个水灵根修士的对战。

二号擂台是两个水木双灵根的修士在对战。

擂台边缘由专人布下阵法，防止台上乱飞的法术出界，是对于观战者的保护。

当然，也方便判断离开擂台。

而众人都趋之若鹜的明心笛，也被移到了两个擂台的中间，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展露出了他们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