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校门口，宛照停下脚步，疑神疑鬼地骤然回首。
没有可疑人员。
确认完毕，宛照才继续朝着宿舍楼走去。
“她也是平辰理工的。”
司飞舟躲在大树后悄悄探出头。
宛照回到寝室，先前出门逛街的女生已经回来了。
厕所灯大亮着，宛照看见她捧着水池边缘，干呕到几乎要将脑袋伸入盆底，就连寝室门被推开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干呕声稍微止息，她当即松开一只手去挠脖颈，几番烂肉的搅动过后，又不经意地触碰到墙壁，在上面留下了几道淌着血的鲜红手印。
宛照微顿。
“……你还好吗？”
听见宛照的声音，女生这才抽动了一下身体，虚弱地扭过头。
“照照……”
她半身是血，如同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我感觉，不太好。”
。
“我这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女生又开口。
宛照没吭声，只是给她涂上碘伏的十指贴上创可贴，脖颈缠上一圈圈绷带。
“我感觉很痒……不是外部的那种，像是在更里面。”女生试图解释，“就像脚底板痒，想去挠，但隔了层靴子……后来靴子就破了，我以为总能挠到了吧，但是没有。”
“还要里面……”
“还要更里面！”
“好了蒋茵茵。”宛照按住她逐渐激动的双手，“……你不要想太多。”
“我去过药房，里面的医生说我可能是皮肤问题，触碰到了什么过敏源。”蒋茵茵盯着上方的床铺，干涩的眼睛有些发酸，又用力地眨了眨，“你说，咱们宿舍里是不是有虫子啊。”
那必然是没有的。
“照照。”
大概是看懂了宛照的沉默，蒋茵茵拽着她的手腕逐渐用力，“我有点害怕，你陪我去趟医院吧？”
“……好。”
蒋茵茵慢慢起身，还没来得及站直身体就双腿一软，还是宛照眼疾手快地伸手捞了她一把。
好在她们的宿舍就在二楼，蒋茵茵扶着楼梯扶手，两人一步一挪，终于也是顺利来到楼下。
司飞舟：“需要帮忙吗？”
宛照：“？”
她是真的惊恐了。
这合理吗？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我们是对面这栋男生宿舍的。”司野快步上前，他看着宛照头顶明晃晃的【幺幺零】三个字，也是真担心对方一个报警电话把人送走。
毕竟副本围绕‘平辰理工’，但似乎又不仅仅只是‘平辰理工’。
它没有边界，宛若一个真实的世界。
“司野，这家伙的堂哥，碰巧看见你们下来。”
宛照干巴巴地“噢”了一声。
司野长得很高，宛照粗粗一瞥只能看见他下半张脸立体冷峻的轮廓。
倒是不输橱窗模特的衣架子身材让宛照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这气质，绝对不是校园里的清澈大学生。
——是「方舟」玩家吧。
有时候副本的角色安排和玩家的年龄、身份无法完全适配，就会出现比较微妙的偏差……
这种错位感在同为玩家的眼中较为明显，但对本就处在这个时间线的人来说就是存在即合理了。
“我来打车。”司野掏出手机，顺便示意司飞舟过去搭把手。
就这么会功夫，蒋茵茵的症状似乎更加严重了，有更多的地方开始出现遏制不住的瘙痒，皮肤深处，更是隐隐地浮现出淡淡的红斑。
几分钟过后，一辆白色的小轿车便停在了四人面前，司飞舟和司机聊了几句，知道蒋茵茵状况的司机二话不说，一脚油门八十迈冲了出去。
在车流量巨大的闹市区，这一个零帧起手的加速，把宛照的人带走了。
但灵魂落下了。
宛照死死捏着汽车上方的扶手，僵直着一声不吭，在司野偶尔撇过来的目光中愣是撑到了下车。
司飞舟都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进到医院，发现挂号皮肤科的病人似乎格外多。
老中医看着看着表情都严肃了，开始翻找一本厚厚的书，半晌，他又打电话喊了几个老专家过来。
蒋茵茵坐立难安：“医生，我……”
“先做个检查，再住院观察吧。”
老中医打断蒋茵茵的话，示意宛照三人去旁边的空房间，随后房门一关。
“我接到过好些个同样病症的病人了，地点不同、身份不同，且都没有明显的过往过敏史，但她的情况是我今天见过最严重的。”
医生表情严肃：“她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没有。”宛照摇头。
“那就只能先看看化验结果了。”
没过多久，各项数据指标便传输到了医生的电脑上，从逐渐沉闷的气氛中也能感受到事情的棘手。
“她到底是什么问题？”司飞舟害怕打扰，只能低声询问。
“初步确定是免疫系统攻击器官。”
“器官？哪个？”
“全部。”
温暖的气温听的司飞舟内心凉嗖嗖。
“这种情况多为自身问题，相当罕见，所以我推测病因还是来自于外界，不排除传染性，等下你们做个消毒再走。”
说完医生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三人六目相对了一会，最后还是司飞舟打破沉默，弱弱开口：“蒋茵茵会怎么样？”
本以为没有人会回答，等宛照也转身出门的时候，她的声音才悠悠传来：“大概，全身器官溶解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
多经历几次就麻木了。
“是‘夜晚’的原因吗？”司野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什么？”
“通用规则，其一，不要让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
“……是。”宛照眨了下眼，“也不完全是。”
司野若有所思。
落在最后的司飞舟赶忙跟上：“那我们现在去哪？”
我们……
宛照直接痛苦面具，但她表现的依然十分礼貌：“目前也没什么事了，我准备回自己的宿舍。”
想了想，又补充：“还有刚才，谢谢你们帮忙。”
虽然没什么必要。
【放弃思考】
司野莫名笑了一下，这大概就是友好型NPC特有的棉花糖脾气吧：“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们。”
“好。”
“打一下。”
司野一副你别想应付我的样子。
“……要不。”宛照感觉自己的嗓子都纠成了一个结，“我们还是先加个微聊……吧。”
直接打电话也太吓人了。
“可以。”司野似乎早就猜到是个这样的结局，回应地也是异常爽快。
所谓‘拆屋效应’，就是先提出一个极端的诉求，后续再改成较小的，就显得合理且可以接受了。
况且这个诉求还是宛照自己提的。
“还得是你。”司飞舟暗暗竖起大拇指。
等三人回到各自宿舍，天上便开始下起了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的，风一吹，便无法遮蔽地飘扬四散。
天也渐晚。
宛照先打开屋里所有的电灯，随后关上连接露天阳台的玻璃门，这才开始煮起她的方便面，面里尤其要加上火腿肠和鸡蛋。
这都是精华。
袅袅的热气升腾而起，好像过去经过的每一天，平凡而又平静。
连下饭的剧也选好了。
煮得正正好的泡面是一种带有韧道的口感，下满酱料的汤面气味格外纯正浓郁。
手机屏幕里播放的是最近更新的番剧，少男少女你侬我侬的声音搭配上窗外的雨，有种让人慵懒下来的魔力。
正看着，突然一个微聊电话打了进来。
比番剧配音还要响亮的音量伴随着长震动简直杀了宛照一个措手不及。
陌生的昵称。
是司野。
但也只是响了三秒便挂断了。
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听的宛照提起来的心也随之放下，但很快，门外又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咚、咚、咚。
于此同时，手机里也跳出了微聊的消息提示音。
[有东西朝着你那边过去了。]
[不要开门！]
——咚、咚、咚。
房门再次被敲响，蒋茵茵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照照，我没带钥匙。”
半晌。
她又说道。
“照照，你在吗？”
“照照，我回来了！”
“照照……”
宛照走过去拉开门。
一个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人形皮囊就站在那里。
它的五官几乎消融了，但牙齿还是完好的，稀疏的头发还能看出是前不久才烫染的波浪卷。
躯体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因为太薄了甚至能够看清里面装满了淡黄色的透明胶质液体，那胶质液体一跳一跳的，依然具有活力。
“照照。”
它的嘴一张一合，“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