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照看一半又看不懂，索性就揣兜里去了。

而另一边的战斗也差不多进入了尾声，短发女收回复合弓，贾壮恢复了人类的双臂，司野则退至一旁，只剩下小胖子还拿着碎石一下一下砸着小颅蛛的脑袋。

主打一个慎重。

脑袋都砸烂了还没停下。

宛照：“……”

过分慎重。

直到「方舟」世界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小胖子才哼哧哼哧地收手。

“……我就先出去了。”宛照默默开口，她抬起腿，想了想又补充，“这地方不吉利，都烧了吧。”

虫巢内，满是球状堆积的卵囊哪是未孵化的颅蛛，这分明就是一地白捡的积分啊。

贾壮看着宛照的眼神逐渐恩重如山。

看得宛照头皮一紧。

短发女直接大咧咧地坐到凸起的水泥块上，嘲笑贾壮：“长得凶神恶煞的，你不要吓到人家。”

司野换了个站立姿势，细微的角度偏差却巧妙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疑似在报复，但贾壮没有证据。

宛照便趁机带上年轻人离开了虫巢织网的范围，再回首，她也得以看清这片区域的全貌。

层层蛛丝如同轻纱覆盖在大片的废墟之上，常见的八卦造型有种机械与诡谲相交织的美感，几根粗壮的悬垂丝支撑着整个巢穴的重量，雨滴落在蛛丝上，颗颗圆润的液体折射着微光。

如同绚烂的大地桂冠。

而下面葬送的，是无数不知名的枯骨。

年轻人抿了抿嘴，掩去眸底的复杂之色：“你们是民间组织，被称为狩猎者的存在吗？”

宛照顿住，回头“啊？”了一下。

“我听说除了官方的救援队，还有自发离开安全区清理怪物的小团体，他们登记在册后便能累计功勋，可以获得优先换取稀缺药物的资格。”年轻人解释，“但你们给我的感觉……又不太像。”

说小团体，武器、战斗素质都不像是生活所迫。

官方又没有配合这么稀烂的。

最关键的是——

“你们眼里有光。”

宛照想了想，要是照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就很容易穿帮了，不过好在类似的谎她撒过，可以拿过来直接套用。

“我们来自UNK——未知事物记录所，是独立于安全区之外的组织。”

年轻人：“我可以……？”

宛照：“你不符合条件。”

但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在八眼颅蛛的多重梦境下坚持那么长的时间，也足以让官方侧目。

只是年轻人仍不死心，他目光带了点希冀和恳求：“如果有一天我在某方面拥有足够的能力，你们可以不要再拒绝我吗？”

宛照大概能明白他的心理。

这是一种将她投射为“救世主”的“安全象征”。

于是宛照稍作斟酌：“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你可以自行对外宣称。”

空壳组织而已，你说是就是了。

得到肯定回复的年轻人也安静了下来，很快，虫巢内便传来哔哔啵啵的声响，蛛网交织的缝隙中，隐约能看见明黄色的火光在跳动。

还有未破卵囊的小颅蛛们，细嫩又尖锐的啸叫此起彼伏。

微风吹来雨丝，也吹来了浓烈的烧焦气味。

没过多久，宛照便看见司野他们顺着她先前清理出来的通道走到外界。

【A级副本：阳光公寓，通关条件已达成，现重新评估副本难度……难度提升，S级副本：阳光公寓！】

【副本即将关闭……】

【请玩家携带「船票」，等待「方舟」世界降临。】

一条宽广的长河骤然横在宛照面前。

下一秒，平静的河面剧烈翻涌，有飞剪型的船头从下方顶上来破开水面，紧接着是船舱、船尾……

等翻滚的水花止息，遮天蔽日的银白色庞然大物就静静停泊在这里。

「时间轮渡」

四个字在船体上闪烁着冰冷的光。

玩家无法观测到「方舟」世界的全貌，只能看见虚空中落下一块金属材质的码头跳板。

左手手背开始浮现神秘纹路，那是「船票」绑定个人后所展现的形态，从那里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热度则是在提醒他们要尽快离开。

“对了。”走之前，司野拿出手机晃了晃，“微聊还能用吗？”

“能……吧。”宛照的音调升起又落下，“但也有可能会联系不上。”

她惯会装死的。

司野笑了下：“下次见。”

宛照：“嗯。”

绝无这种可能。

年轻人只是晃了会神的功夫，便发现身旁的五人都失去了踪影。

雨开始越下越大，灰蒙蒙的色泽将天地都连接在了一起，唯他一人的孤寂有种被世界遗弃的绝望。

“……姐？”

“姐！”

耳畔只有倾盆大雨砸落的重音。

不知过了多久，雨雾中忽然出现一道浅淡的黑影。

惨烈的过往回忆伴随着无边的恐惧涌上年轻人的心头，他想迈开脚步，双腿却犹如千斤重死死钉在原地。

只能看着黑影愈发靠近，颜色也愈加浓郁。

他似乎听见了风噪音。

之后车轮越过路面不平的阻碍，装甲的车头冲散迷雾，绑在后视镜处扬起的那抹旗帜的红成了灰色世界中唯一鲜艳的色泽。

年轻人眼泪控制不住地就流下来了，不论是欢喜还是悲伤，这一刻心理防线的崩塌只想借着雨幕放肆大哭一场。

他的那丝不甘心，或许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只要努力活下去就能迎来的希望。

“还有幸存者吗？”车队上传来喊话，“我们是平辰安全区官方组织，来接你回家！”

……

宛照刚回到酒店没多久，小A便打开房门，像只不太聪明的葵花凤头鹦鹉喊着大叫驴式的“啊啊啊啊啊————”滚了进来，并把脑袋塞到了她怀里。

“照照，我联系不上你。”

“选进去的玩家也联系不上。”

“吓到我了。”

“照照照照照照……”

“……”

“你回来就好。”

“……辛苦了。”宛照弯起眼，顺手撸了一把它的圆脑袋。

大概是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小A又滚着履带拉开了一些距离，半晌，它机械眼闪了闪：“照照，你身上有奇怪的能量波动。”

“是这个吗？”宛照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巴掌大的红色碎片，“正巧，里面的信息我也想让你帮忙破译一下。”

“好的。”

小A肚子里延伸出一块金属托盘，等宛照把碎片放进去后又严丝合缝地缩回去闭合。

「开始扫描……」

显示屏上的颜文字表情包飞走，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庞大的数据流，编码在上面极速跳动，速度快到宛照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快到最后程序过载小A整个机身都在发烫。

宛照差点就要喊出“停下”时，编码终于停止了。

卡顿的电流伴随着一阵滋滋的声响，显示屏熄灭后又重新亮起。

「文字翻译中……」

【符合辶、匕□□】

符合进化条件。

【超纟□赋□□ㄟㄡ……启动】

超维赋格……启动。

【个、亻□锁疋□□】

个体已锁定——

【□夕曰□夗灬】

名为宛照。

【检测□个、亻存在□□从属、□愛、遵彳盾ㄨㄘ】

检测到个体存在大量从属、喜爱、遵循等关系。

【确□□辶、匕□路纟戋……】

确定进化路线为……

【“王”】

宛照顿了顿：“……蛤？”

话音未落，宛照视野突然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白色的地面之上。

但似乎又不是纯白之色。

明明是完整的一块，却被灰色的细线平均分割成了四方格的模样。

再往前走，似乎能听见水声。

视野再次切换。

宛照感觉自己的灵魂在拔高，就像梦里脱离了肉身的上帝视角。

脚下的白色地面也因此更为完整地落入她的眼眸。

长河为界。

此面为白，对面为黑。

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等宛照再次从「方舟」世界里清醒过来，红色碎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握在掌心。

而她是盯着那三横一竖的「王」字，入了神。

随后这个「王」字光华一闪，脱离碎片融进她的身体。

小A脑袋转了转：“能量波动消失了。”

“嗯。”宛照开口，“我不知道它源自哪里，但若是能突破人类基因的禁锢，那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

先不管它。

“小A，我准备回趟现实世界，很久没见到爸爸妈妈了，还挺想他们的。”

小A顿时眼睛一眨，脑袋慢吞吞地低垂了下来。

宛照忍不住伸出食指戳戳它：“你和我一起去。”

它“唰”地一下抬起头：“放心吧，照照！我不会让「方舟」世界出问题的！”

宛照是不知道小A是如何把自己接入到「时间轮渡」，又是如何支撑起整个庞杂的系统顺畅运转的。

反正结果就是屎山代码跑起来了。

她现在是甩手掌柜。

副本的开放与关闭、积分的结算与发放、商城交易、排行榜更替……零零总总，都由小A全权把控。

过去她只主动发布过一次等级为SSS的副本任务。

当时汇聚了「方舟」世界各个领域的十位顶级玩家，要求在世界惊变日到来的那夜，点亮80%的赤县神洲国国土，并让超过95%的国民笼罩在光亮之下。

若能成功，便能当作其中一个方案来对抗十年后的末日。

他们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另宛照毛骨悚然。

惊变日如期而至。

但却是以另外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