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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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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鸟鸣撕破了寂静的黎明,颜笠收拾好房中的琐碎,轻轻推开了房门。

听到响声,翁渟立马吹灭了只剩一小截的蜡烛,房内瞬间陷入黑暗,徒留黎明的清亮。

颜笠轻声掩上房门,蹲下身在院中捡了几片落枫,收入囊中,回望了一眼沉寂无声的枫栖殿,才发觉此中寂寥。

翁渟前一夜没有关上大门,颜笠背过身,迎着升起的曙光,决然地跨出这一步。

待周遭安静,又只剩下了鸟鸣,翁渟才敢拉开房门,清新的露水混着泥土的芬芳,在草丛间静静地滑落。

福添出了房,正对上翁渟的目光,眼下泛着浅浅的乌青,应是也一宿未睡。

“先生。”福添愣了愣,“你……”

“我于此送一送她。”翁渟答道。

“先生今日要去尚书堂吗?”

“要的。先去明鸾宫向皇后娘娘复命,再领小殿下去尚书堂。”

“那不是可以见到笠姐姐!”福添眼睛突然亮了。

翁渟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她还要去内务司造册,一时半会儿见不到的。”

“福添。”翁渟唤住了他,“日后颜笠不再是枫栖殿中人,若出了事,不可连累她。但她若有事,必当相助。”

福添莫名泪眼滢滢,哽咽道:“先生……”

“我要做的事很危险。”翁渟沉了沉气,“不知何时何日,我可能就会身陷囹圄,无法自救,我不能让她有事。”

福添刚要说话,明鸾宫的小公公就来报:“少师,娘娘请您去明鸾宫一趟。”

“知道了。”翁渟淡淡地应下。

早晨的露气还未完全散去,朦朦胧胧环住了上京城。翁渟一晚没睡,雾气糊乱了神智,步子有些虚浮。

柳曦早已梳妆打扮得体,静坐着等翁渟到来。

“臣参见皇后娘娘。”翁渟行礼道。

“少师免礼。”柳曦温和笑着,“今日找少师来,是想让朝铭认一认少师,顺便议一议拜师礼之事。”

“臣能为殿下之师,已是三生有幸,不拘于这些礼节,只想做好本分之事。”

柳曦扬了扬手,领着翁渟来的公公递上呈帖给了翁渟。

翁渟接过一看,拜师细节一应俱全,是该有的规制。

“拜师礼定在七日后,本宫命钦天监算的日子,本宫知少师仍有未尽之事,烦请少师尽快。”

翁渟略微震惊,他没想到柳曦竟都知晓。

“本应在三日后的,可本宫知道,少师心中之事未了结,这拜师礼便不能成。”

“臣叩谢娘娘体恤。”

柳曦笑着抬了抬手:“本宫是为了朝铭。本宫信少师的才华和能力,也识得少师的用心,所以本宫愿意成全少师。”

“颜姑娘刚去了内务司,本宫明白你与她此时不愿相见,特意命林公公急忙去请少师。”

“娘娘费心了。”翁渟回道。

“不怪翁少师,凡入宫者,皆身不由已。本宫帮你们一些,便是帮朝铭一些,也是帮陛下一些。”

“娘娘虽在局外,却看得清楚。”翁渟惊讶于柳曦的细腻,又臣服于她的洞察。

与帝相与者,不凡也。

话落,柳琰晨牵着齐朝铭的手,缓步朝翁渟走来。

“拜见母后。”齐朝铭乖巧跪地,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柳曦温和地笑着,招了招手:“朝铭过来。”

她握住齐朝铭的胳膊,伏下身来,倚在他身旁:“这是少师,你日后的老师,母后教过你什么,可还记得?”

“朝铭要谨记,尊师重道,以师为尊。”齐朝铭乖乖地答。

柳曦欣慰的目光冽开,转过齐朝铭的肩膀面朝翁渟:“朝铭,今日虽非正式拜师之礼,但一声‘先生’,翁少师担得起。你要跟着少师日益勤勉,听少师的话,明白了吗?”

“朝铭记住了。”

不持色视人,贤者也。

“朝铭,快拜见少师。”柳琰晨道。

齐朝铭双膝落地,目光炯炯,褪去孩童的稚嫩,重重磕头:“朝铭拜见少师。”

翁渟有些动容。

自他记事起,他所识得的字皆源于一毫不起眼的奶娘,可在他心中,奶娘却有千万斤的份量。

他自学苦读,通晓天地,却无用武之地,直至福添来临,才得以在黄金屋中寻一栖所。

不甘悲愤在此刻尽消融解,今日唤他一声“少师”的齐朝铭,又何尝不是当年伏在奶娘膝旁咿呀习字的翁渟?

翁渟似是瞧见了自己心中簇起的一团火,沸腾灼烧,他看到的,是国之希望。

他微微笑着,伸出手扶起齐朝铭,抚平他的衣角,“殿下,臣定当竭尽所能,教习殿下。”

“昨日我特意命人打扫了尚书堂,给少师安置了张上等的檀木桌。少师以后只将我看成少师的学生,少师所言,朝铭皆听之习之。”

柳曦将齐朝铭的手放至翁渟手心,嘱咐道:“时候不早了,少师带着朝铭去尚书堂吧。”

翁渟躬身作揖,牵着齐朝铭的手离开。刚出一步,齐朝铭便用奶音凶凶道:“我不需要这么多人陪同去尚书堂,少师和我便足矣。”

在场之人皆微微错愕,翁渟晃了晃齐朝铭的手,询问道:“那就我和殿下二人前去尚书堂,可否?”

“自然,我就是这个意思。”齐朝铭对着翁渟笑道。

“那就我们去尚书堂。君子当正身正心,殿下做得很好。”

翁渟眯起眼,侧目望向天边泛起的晨曦。

该是这样的。

——

颜笠从内务司回来时,柳曦正围坐在茶炉旁煮着茶。

“来了?”柳曦听见脚步声,放下茶壶笑着问。

颜笠淡淡地应了声:“嗯。”

柳曦偏过头,目色温和地看着颜笠:“方才翁少师来过了,朝铭同他去了尚书堂,身旁没有带任何奴仆。等会下了学,你记得去尚书堂接他回来。”

颜笠刚转变了身份,心思仍有些重,何况她还不想见翁渟。她婉言道:“娘娘,奴婢与殿下不曾见过,殿下怕是不肯跟奴婢走。”

柳曦浅笑道:“无妨,信本宫的话,朝铭会跟着你回来的。”

颜笠没有思绪想那么多,便不推脱:“奴婢记下了。”

柳曦没有问她为何选择明鸾宫,没有问她关于枫栖殿的事,而是说道:“本宫与颜姑娘,仅一面之缘。彼时你虽狼狈,但我知道,姑娘心性如韧竹,难以摧也。所以本宫很欣喜,你能来本宫身边。”

颜笠诧异地抬头,宫中行事谨小慎微,厌恶喜好更是不可擅露,远近亲疏更有说法。柳曦的这一番话,无非给了她最大的底气。

“娘娘偏爱,奴婢喜不自胜。”

“可读过书?”柳曦问道。

“略通一二。”

“那你日后便陪着朝铭温书吧。”柳曦抚眉,“宫中日常琐碎多,本宫常常应接不暇,朝铭的功课上,还望你能多费心。”

颜笠愣了愣,回道:“奴婢遵命。”

“林尧。”柳曦对着门外喊了声,“带颜姑娘去她的房间。”

颜笠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定睛一瞧,大吃一惊。

是那夜不小心说出实情的小公公。

未等她照面寒暄,林尧就先一步招呼:“姑娘,这边请。”

出了正殿,林尧才敢搭讪:“姑娘想必有诸多问题想问。”

颜笠笑着摇了摇头:“林公公会留在明鸾宫,我竟觉得应该如此。我本以为娘娘只是让你留了那一夜,没想到居然是留在了宫中。”

“我回去,内务司和郑公公不会轻易放过我,娘娘也是救了我一命。”

“命运使然,你我二人又在这明鸾宫相见,还成了共事。”颜笠迎着暖阳,浅浅笑着。

林尧沉沉望了她一眼,眸中云雾莫辨,叹了口气:“说是缘分,其实非也。若无娘娘,想来我们也许就居无定所了。”

“为何?”颜笠停下脚步,呆在原地。

林尧笑了下,扯扯颜笠的衣袖,示意她继续往前走。他刻意放低了音量,弯下腰去:“你我为奴仆,不该妄议朝政。可身在京城中,生死由不得自己,看不清的也该看清了。陛下与太后的势力水火不容,如今更是泾渭分明,汇不到一处。娘娘虽从未参与朝堂纷争,但她仍存了心思,尽自己所能多护些陛下的人,多给陛下备条退路。”

“你得罪了郑贤,内务司定会罚你,所以你自然就站到了郑贤的对立面。”颜笠淡淡道。

林尧轻声应道:“姑娘不是糊涂人。”

“那我,该是翁少师了。”

“娘娘何尝不懂姑娘的心思,相互成全罢了。姑娘想要一庇护之所,让翁少师免去后顾之忧,娘娘想要用姑娘拉拢翁少师,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姑娘装作不知道便好。”

颜笠心中生出一疑惑,却隐隐又有答案,她犹犹豫豫地问:“那让我陪在殿下左右,又是为何?”

早春的风吹暖了人的心房,林尧低声笑了下,“娘娘知道姑娘和少师放不下彼此,寻个法子让你们见面。”

闻言,颜笠仿佛生根于地,走不动道。

林尧没有催她,指了指一旁干净的屋子:“姑娘,这便是你的寝居。”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补道:“殿下快下学了,姑娘莫要忘记去尚书堂。”

颜笠回过神来,跟林尧道了谢,便走进屋子中。

雅致错落,比枫栖殿的大些,屋设整整齐齐,配有一桌一椅。

颜笠简单收拾了下,过了偏门直走,就是尚书堂。

齐朝铭的朗朗书声从中传来,翁渟应是教他认字,齐朝铭有模有样地念道:“人……人……人……”

“臣想问问殿下,人性复杂,为何这‘人’字却格外简单?”

默了良久,齐朝铭认真答道:“回少师,父皇与我说过,‘人’要顶天立地,要在世间站得住脚跟,所以才有这一撇一捺。不过少师问我‘人’字为何简单,朝铭想,人活得简单单纯些,才能站得更久些。”

颜笠在外静静地听着,听见翁渟轻轻地笑了声,带着笑意道:“殿下,今日功课所学甚好,可以下学了。”

“多谢少师教诲。”

齐朝铭欢欢喜喜地拉开门,瞧见颜笠诧异的神色,步子顿了顿。

“奴婢是奉娘娘之命,来接殿下回宫的。”

听及熟悉的话音,翁渟的笔落在了地上,墨色如梅花一般绽开。

齐朝铭不知所措,回头张望着。

翁渟收拾好笔墨,气定神闲地走出,屈蹲在齐朝铭身侧:“殿下放心,眼前的姑娘,是臣信重之人。”

“少师信任,朝铭便不会辜负。”

齐朝铭一路顺着台阶,疾步朝颜笠跑去。

翁渟的目光追随着齐朝铭小小的身影,直至对上了那双深切泛涌的眼睛。

只过一夜,仿佛千年。

颜笠突然就明白了柳曦那句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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