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味道？”郁乔扶着江彦站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没换香水啊。”
“这不是你香水味，你香水是甜的！”江彦很不满，郁乔身上混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皮革调，像是另一个人留在郁乔身上的印记。
讨厌！
郁乔把江彦推开：“我的香水不是甜的，明明是橘调。你鼻子有问题吧……”
“多半是在吃饭的地方混上的味道。”
郁乔一边说，一边开门，江彦提着保温桶亦步亦趋地跟进去：“下次别去了，难闻死了。”
“不是给我送粥吗？”郁乔不想继续纠结香水的问题，“正好，我胃有点难受。”
“难受？”江彦一听就急了，“让你跟我吃饭你不听，非要去应酬。”
“应酬又不能推。好香……”
“等着。”
江彦熟门熟路地去厨房拿了碗，把粥盛出来。粥放在保温桶里，现在入口的温度刚刚好。
郁乔两口粥下肚，总算觉得胃里舒服些。
江彦坐在郁乔对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吃吧？”
“嗯，好吃。”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饭好不好？”江彦圆溜溜的眼睛弯起来，乘胜追击。
勺子不小心磕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郁乔没有回答，开始转移话题：“你在门外等了多久啊？”
江彦满不在乎地说：“没多久，大概四十多分钟？我刚好通关一次。”
四十多分钟……一直在门外等他回来……
郁乔的心上突然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江彦纯粹又炽热的喜欢，被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追上来，密密麻麻犹如一张网，要把郁乔从头到脚都笼罩在里面。
他不能再拖下去了。短暂的沉默过后，郁乔有些艰涩地开口：“江彦，下次别等了。”
“没关系，反正我没事儿。”
“江彦。”郁乔放下勺子，低下头，不去看江彦的眼睛。
烦躁和麻烦的情绪再一次从心的裂缝中钻出来，一点一点啃噬着郁乔的心脏。
他很轻很轻地说：“我的意思是，以后都别等了。”
“我们不可能。”
“我不会跟一个比我小9岁的小孩儿在一起。”
偌大的餐厅骤然变得安静，安静的，能听见江彦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这不是郁乔第一次拒绝他，但这一次，江彦却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他并不清楚恐惧从何而来，只知道，他好像真的要抓不住郁乔了。
“郁、乔！”
江彦把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地响。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更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个性，他收起自己的暴虐、焦躁、冲动……一切一切的坏脾气，只因为他喜欢郁乔，仅此而已。
他20岁的人生，唯一喜欢的郁乔。
郁乔的话，就像是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刺破了江彦心的壁垒，江彦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郁乔，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心？我不会疼？”
江彦的眼睛红了，眉目之间满是躁郁的戾气，却又掺杂着痛苦和委屈，沉沉的，压得郁乔快要喘不过气。
他想移开视线，却被江彦用力钳住了下巴，逼迫他看着他的眼睛。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我还要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为什么？啊？”
“因为我能感受到，你明明也喜欢我！”
“你拒绝我，不过是因为年龄，阅历，身份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不能问问你自己的心？”
“比你小9岁又怎么样？我是20岁，不是12岁，我是一个有感情，对你有欲望的成年男人。我如果真的是个小孩儿，那天晚上能把你干到嗓子都叫哑了吗？”
“都是你的借口！郁乔，你是个胆小鬼！”
“你都能光明正大跟男人结婚，为什么还会在意狗屁的年龄差？”
“还是因为周明威出轨了，你就认为我也会步他后尘，连一个机会都吝啬给我？”
江彦加重了语气，死死地盯着郁乔：“回答我。”
郁乔的下巴被江彦掐疼了，胃在疼，心也在疼。他用力挣开江彦的钳制，转身快步往客厅跑。
因为他发现，他真的没办法回答江彦的问题。
江彦说中了，他的心里恐惧有、害怕有、担忧有……
喜欢，也有。
郁乔悲哀地发现，他竟然真的是一个胆小鬼。
“江彦，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郁乔站在玄关，竭力维持着冷静，混乱的大脑拼命整理符合逻辑的语句。
“你走吧，以后都别再来了，也别再门口等。”
郁乔冷硬地指了指大门，偏过脸不去看他：“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新鲜。”
“只是因为那天晚上那个意外，你食髓知味，又一直被我拒绝，激起了你的好胜心，所以才……”
“郁乔！”
江彦再次被激怒了，血红的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你在侮辱我。”
“也在侮辱你自己。”
郁乔不说话了。
他总是被江彦逼得口不择言，总是把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看着我。”
江彦一步也不退，他按住郁乔的后脑，强势地转过他的脸，逼他跟自己对视。
“回答我，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我……”郁乔被迫直面江彦的眼睛，火热的视线烫得他整个身体都在发颤。
“那天晚上，你是喝醉了，但你认得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换一个人，如果是你从酒吧带出来那个人，你会让他碰你吗？”
“我……”
不会。
郁乔清楚地听见了他心底深处的声音，是：不会。
江彦的咄咄逼人，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偏偏江彦不给他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还要继续说：“我每一次吻你，都能感觉到，你缠着我，不让我出去；我咬你的时候，你虽然喊疼，还瞪我，可眼里分明是笑着的。”
“郁乔，喜欢我，就那么难以承认吗？”
江彦死死地盯着郁乔，迫切地想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他已经心知肚明，却一定要郁乔亲口承认的答案。
过去20年，江彦虽然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从来没有体会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甚至连“喜欢”这件事都没有思考过。
但他坚信自己的心不会错。
郁乔的笑，郁乔的泪，郁乔的意气风发，郁乔的专注认真，还有那股不要命的拼劲儿……就连郁乔眯着眼睛骂他的样子，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伸出爪子挠一下，还冲着他哈气，但他不但不会生气，还想凑过去，揉一揉脸。
只有郁乔，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江彦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重重敲在郁乔的心上。每敲一次，他筑起的高墙就矮一分。
江彦说得对，“喜欢”两个字明明那么轻，却实实在在难以说出口。
郁乔在两个月前，刚刚结束了一段失败的婚姻。曾经的海誓山盟，以那么不堪的方式轰然崩塌。
周明威也曾经是一个纯真的少年，也曾给予他真诚炽热的情谊，但那些美好，终究还是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变成了一地鸡毛。
如今的江彦，也带着那样的感情来到他面前，郁乔不敢想，再过七年，他如果再次遭受背叛，他还会不会像对待周明威那样冷静干脆。
36岁的郁乔，还能不能再经受一次。
郁乔感觉喉咙被堵住了，他艰难地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不喜欢”三个字，郁乔明明跟江彦说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晚这么难说出口。
郁乔不得不深呼吸，才能维持着站立的力气。
“江彦，我……”
突然，郁乔的手机响了。他本想不理会，却在看到来电人是肖陆阳时，改变了主意。
如果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不如让别人帮忙。
“喂，陆阳。”郁乔接通了电话，江彦就贴着他，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电话那头的声音，也一字一句地传入了江彦的耳朵里。
“乔乔，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给你打这个电话。今天晚上太仓促了，我说的话，做的事都还是有所欠缺。”
“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我会认真地追求你，请你至少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郁乔耳朵里听着肖陆阳的话，眼睛却一直看着面前的江彦。
看着江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着他的怒气盘旋在紧锁的眉头。
“乔乔，你在听吗？”
郁乔嘴唇翕动，艰涩地吐出一个音节：“好……”
只是话刚说出去一半，手机就被江彦夺过去直接挂断！
江彦举着手机，露出一个满是嘲讽的笑：“所以……谁都可以，只是我不行？”
“只是江彦不行？”
郁乔喉结滚动，耳朵里骤然响起犹如金属剐蹭一般，尖锐的嘶鸣声。
江彦缓缓松开了手臂，后退了一步。
郁乔也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玄关的柜子上，支撑着他的身体。
他已经听不太清江彦的声音，只勉强根据声音和口型，判断出江彦说了什么。
好疼，胃好疼，心也好疼……
郁乔的沉默已经给了江彦答案。
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直到江彦将视线完全从郁乔身上移开。
随后，郁乔看到江彦无力地放下手机，打开了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