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疲惫地结束了一整个晚上。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生低着头，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他在原地看了几眼后才慢慢走到了顾倾之的面前，不好意思开口，所以站在面前后也没第一时间出声。

顾倾之抬头，见他那副要说不要说的模样后就开口：“有事？”

“我，老板，我能不能借下你的车啊？我爸妈让我去接下我妹妹，但是，打车太贵了，能不能借下你的车？我可以给你油钱。”

他没说话，转身走去了柜台那里。

“那，那不用了……”

在男生以为自己被拒绝了的时候，脆耳的声音响起一秒，随后，他看见了眼下的一串钥匙。

顾倾之将自己的摩托车钥匙递了过去：“头盔在门口。”他又抬头，“你会骑吗？”

“会，会。我很久之前就骑了。”

“嗯。”

秦遇也走了过来，听到了这些对话的他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接你妹？”

男生说得平静，像是已经习惯：“我爸妈吵架，让我把我妹送爷爷家去。”

“哦，那，那你去吧。”有点多余问了。

男生走后，秦遇在顾倾之的身边问：“所以，我俩怎么回去？”

顾倾之侧过去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气，然后，无视他，默不作声地走了。

“我……”

秦遇没能叫住顾倾之，只能立刻看向了站在旁边的蒋言明，一副“兄弟，都是你害了我”的样子。

顾倾之拿上外衣就要出门。

蒋言明站在门边的一侧，看见他走过来之后就向左移了一大步，挡住了他的前路。他低头看着他的发顶：“我送你。”

这次，他没抬头：“你把东西拿上。”

很冷漠的一句话。

蒋言明在那一刻当然是开心的，因为，这话的意思就是，可以送他回去了。

秦遇看着自己即将被抛弃，不死心地对着往这边走来的人说了句：“不是，那我呢？”

蒋言明拎上了那几袋衣服，没看秦遇一眼，直接就走出去，跟在了顾倾之的身后。

“……”

“这个？”

顾倾之站在了车前。

“嗯。”蒋言明打开了车门，顾倾之很快就坐上去了。他在把东西放在了后座之后就坐上了驾驶位，偏头问：“你住哪？”

他开口报了个地方，蒋言明没听过，需要导个航。

开车的时候，车上很安静，蒋言明没开车载音乐，好像能听见的只有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你怎么开了烧烤店？”

顾倾之在看着前方的路，面无表情的他让一直默默观察的蒋言明有些不安。

他靠着身后软软的座椅，很安静，开口说了句：“为了挣钱。”

要挣钱，要活着。

蒋言明迟疑了一秒，随后，声音很轻地问：“怎么，没在国外，还有，什么时候回来的？”

沉默两秒后。

“你觉得，我有必要和你说这些？这些年，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做，都要一一和你汇报？”顾倾之转头，看着正在开车的人，实在淡漠，“你是我什么人？”

蒋言明没什么反应，听到这种话后已经不会像从前一样失控了。而且，顾倾之说的也是对的，现在的他确实没什么身份去问他这些私人问题。

慢慢来就好了。

即使没被伤害，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心还是颤动了。之后，他没再开口，就安静地开着车。

深夜的路上没什么车，这一路走得太顺利，蒋言明不想这样。路程逐渐缩短，能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很久没说话的蒋言明终是忍不住问了句：“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倾之吸了下气，内心挣扎后说了句：“你想吃什么？”

这是他没想到的回答，所以不敢犹豫，很快说：“吃什么都行，你选吧。”

“去我家楼下。”

蒋言明的眉目舒展了些，快速看了身侧的人一眼。

仿佛，刚刚扎在心头上的细针就在这个瞬间被人轻松拔去了。

顾倾之住的地方旁边的那条街，只有一家面馆还开着。店面很小，桌面看着老旧，说实话，看着不会让人有进去的想法。

“这个，吃吗？”

在车子停下之后，顾倾之看着那家不符合身边人身份的店，问了一句。

蒋言明就看了一眼：“吃。”

“行。”顾倾之伸手，打开了车门，在他下车后蒋言明也跟着下来。

顾倾之没等他，下车之后就径直地走去了那家店。

身后，蒋言明去到了后座，将那几个袋子一起拿了下来。

这家面店，顾倾之经常来。

因为便宜，量大，能填饱肚子。

这也是他第一次和别人一起来这里。

“老样子吗？”

顾倾之坐下，点头：“嗯。”

紧接着，蒋言明坐下了，在顾倾之的对面。

男老板看了看，随后问：“你吃什么？”

“和他一样。”

“好的。”

顾倾之接着说了句：“再拿两瓶可乐。”

“一共三十二。”

还没等蒋言明拿起手机，对面的顾倾之就已经扫上了墙壁上的二维码。

他转完钱后给老板看了下页面：“过去了。”

“好。”

蒋言明看着他的动作，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内心越来越清楚。

果然，如他所想那样，老板前脚刚走，坐在对面的顾倾之就看着他，没任何语气地说了句：“你现在挺有钱吧，工作也好。”

他问了个有答案的问题，所以，也不想得到什么回答。

顾倾之明明是看着没任何攻击力的人，少年感很足，大学时期的他让人看着便觉得有种不真实的美好。可此时，他整个人的感觉却冷得让人不敢靠近。他抬眼，没有任何情绪，有些空洞，也有些自弃，好像，全然没了从前的明澈与傲气。

这些年，他变了很多。

蒋言明再次见到他的那刻就感受到了。

“这顿饭我请你，算是车费。”顾倾之从口袋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三百块钱，“这是三天的工资，你拿着。”

“你什么意思？”

明明很明显了，可蒋言明还是皱着眉，硬着头皮问了。

他将钱推到了他的身前，要和他算清，也要说个明白：“我不欠你的，也不想欠你。换句话说，我不想和你再见面，再有任何交集。你如果再来找我，那就别怪我报警了。”

顾倾之将话说绝了。

他明明是非常平静地看着他，可说出的话却让他那么难过。

蒋言明听着，手在桌下收紧，嘴角紧闭，像是在轻咬，那双眼之间也带着隐忍。

“我不知道你还来找我是为了什么。”顾倾之淡淡地说，“如果是因为我从前说的那些话，那你也不用在乎。现在的你过得比我好，好很多，所以，那些话就没什么用了。”

他的目光轻移，看见了那袋子上的名牌标志，忽然笑了下，像是自嘲：“你给我买这些是觉得我没钱买衣服，可怜我，施舍我？”

“可怜你？”

一秒后，蒋言明看着他，低声问。

“不然呢？在我看来，这就是在可怜我。你觉得我买不起，所以才用这些东西来提醒我。现在的我确实是买不起这些东西，但我就是饿死，冷死，也不需要别人的施舍，你听懂了吗？”

顾倾之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没什么停顿。他眼里的骄傲是被磨灭了，但骨子里的傲气却怎么都不会消失。

这时，面上来了。

老板不知道这两位年轻人在说什么，只是一脸笑意地端上了两碗清汤面。

顾倾之连带肉的面都舍不得点，平常来就是吃这个。

眼前的碗里清汤寡水。

“吃吧。”顾倾之最后说了这两个字。

蒋言明没任何动作，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刚刚的那些话带走了他脸上隐藏的喜悦，让这个人越来越沉默。虽然，当下的蒋言明看着和平常没什么大的差别，但从前的他不会这样看着顾倾之，就连最难过的时候也没这样过。

面的味道没有变过，但是，顾倾之第一次觉得眼前的面没什么味道。说完那句话后，他就没再抬头，只是埋头吃面，比往常的速度快了很多。

就这样，和他平静地说。

这是，在车上的顾倾之一直想着的，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他想说了很久的。

很快，顾倾之吃完了，抬头的时候，对面的那碗面凉了，蒋言明连筷子都没拿起来过。

“请不了你吃好的，不吃就算了。”

他说完就抬屁股要走。

但是，瘦弱的身影停住了，就在蒋言明的身边。

顾倾之张开了嘴巴，开口的声音似乎带着愧疚，很轻，却像个大石一样正正当当地击在了蒋言明的心脏。

让他短暂失神，瞬间堕入最恐惧的黑暗深洞。

“从前说的那些话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顾倾之的这句话说得没有那么流畅，以前说过的那句句话语在脑中翻转，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

真的，很难听。

而那样残忍的话，他却说了不止一次。

这句，欠了他很多年的抱歉，顾倾之终究还是在一秒停顿后说了出来：“对不起。”

说完这句对不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也不会再见面了。

顾倾之几乎是逃走的，他没看见蒋言明那时的表情，也不想去看。

可是，身后的脚步声急促。

终究，顾倾之还是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