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血肉模糊的刘霍被分成了十均份，时潇冲洗掉刀和手上沾染的血迹。

神态平和，语气稳重，她像一位刚为患者做完手术的医生，认真又负责的对家属叮嘱着注意事项，“制作的时候小心点儿，确保每块糕里都有意识，形状颜色不用太好看，不要做成圆形或者球体。”

汪振哪敢说不，听一句点一下头，活像个只会接收指令的机器人。

宣肖也没好到哪儿去，好久都没从惊吓中缓过神，跟着时潇同手同脚的走出厨房。

“怎么了？被吓到了？”这次轮到时潇关心她了。

宣肖想都不想就点头。

老板用一种简单粗暴的物理手段解决了可预见性的员工矛盾，在打消了她失业顾虑的同时，还为她蒙上了一层好像快要没命的阴影。

宣肖觉得压力更大了。

可时潇却什么都不解释，眼底隐隐埋着笑意，好像执意要等她先问出点什么。

“听说高阶鬼很难抓，你们是怎么抓住他的？”宣肖其实并不好奇这一点，但还是这么问了，就像看到数学题以后一定要写出个“解”。

她感觉舌头好像都不是自己的，整个嗓子都干巴巴的。

时潇没想到宣肖现在最好奇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眉毛轻轻一挑，她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一边在空气中圈画，一边慢悠悠说，“先把他引到一个房子里，一个人吸引他的注意力，另一些人把房子围起来，最后瓮中捉鳖。”

“就这样？”宣肖有些惊讶。

高阶鬼在科普视频里算是无解的存在，血丝无孔不入，就算穿最厚的防护服也无济于事，一旦倒霉撞上，就只有等死的命。

可是在时潇的描述里，抓一只高阶鬼就好像池塘里捞鱼一样简单。

时潇复盘了一下今晚的行动，点头，“嗯。”

的确就是这样。

宣肖于是回忆起时潇清理川菜馆的那一晚。

好像连个成型的计划都没有，汪师傅两枪倒地，她被吓唬了几下就交了底，最有潜力的向宁安也只是拼命跑出了三条街。

宣肖一下子就颓废了，像一只跑光了气的气球， “老板你能不能说实话，把我们关在这里到底是死刑还是无期？”

“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杀死我们？……就像杀死服务生和刘霍那样？”她小心翼翼地问。

“嗯，”时潇又应了一声，却不像认可宣肖的话，“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想。”

以前清理异种只有猎杀一种方式，现在二代系统开辟另一条路，它将异种安置在一个陌生的时空，模块任务虽然割裂，却有着同一个指向——似乎是想延续。

既然目的是延续，那就让它延续。

“现在想明白了，”时潇的声音不大，却足以笼罩住小小的川菜馆，“既然来到了新的时空，就好好活着吧。”

宣肖的眼睛亮晶晶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向宁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厨房里没有忙碌的声音，汪振应该也在听。

每个人都像宣判后又释放的死刑犯，时潇的话让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宣肖立刻对时潇坦言，“其实我猜过这儿可能是虚拟监狱，但向宁安说这里或许是三千年前的时空，刚刚我得到了一些东西，觉得向宁安也许是对的。”

宣肖立刻跑到收银台，从抽屉里拿出三颗银石头，交给时潇。

“这是客人们给的钱，”她轻声说，“货币伪造罪很严重的，何况是这种古董。”

世贸商团给予了人们最大限度的自由，但也在某些方面列出了绝对禁止令，比如金钱。

据说曾经有位代号为“零度”的顶级黑客窜改了代码，用千亿游戏虚拟金购入了昼临机械5%的股份，反手卖给了深空科技，由此引发了一场灾难性的公司战争。

从那之后，无论在虚拟空间还是现实都不允许货币伪造，哪怕在游戏里，也只能用花朵或星星替代，从内到外不允许出现钱币代码，连贝壳样式都不行。

直接设计出银两交易，是要被枪毙的。

“我猜清理局应该不会挑战禁止令，”宣肖说。

向宁安提醒她，“时空穿梭也有禁止令。”

“……”宣肖，“好吧，管它呢。老板都说是新的时空了。”

顿了顿，实在忍不住好奇，“既然都有禁止令，你们怎么确信这里是3000年前而不是虚拟时空，我觉得两者相比，后者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很简单，因为217研发组的合作对象是北斗联盟。

而时空穿梭技术，这些年也并非毫无进展。

但时潇不想浪费更多的时间解释什么是217研发组，思考了一会儿，掂了掂手里的银石头，“有个简单的验证方式，把这些钱埋进土里，如果是穿越，回去之后我应该能在相同地点挖出来。”

宣肖琢磨了片刻，眼前一亮，“好办法！这样一来我们不光能验证，还能顺便发财！”

向宁安点头，“大开荒时期的三两银子能拍卖到上百万量。”

百万量？

可是时潇记得，工作仪中只记录了600量，看来只是进行了货币与货币之间的换算，没有算上古董附带价值。

那如果她把所有挣到的银子都埋进土里，回去再挖出来，是不是就能在短时间内实现财富翻倍再翻倍？

时潇心动了一秒，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松鼠埋松果还丢的多挖的少，她把大量钱财埋进土里，恐怕等不到三千年后自己挖出来，在她时代之前的人就能把这片土地翻个底朝天。

还是量少更安全，再说，有了抽奖所得的300万量，她现在手里并不缺钱，这个想法可以暂时搁置。

宣肖却觉得有必要立刻行动，她找出一个小铁盒，将三颗银两装进盒子里，又觉得不放心，从厨房里拿出了一个硬塑料食品盒。

“我要不要再写几句警告？”封盒之前，她向时潇和向宁安征求意见。

时潇没做过这种事，摇头，不发表意见。

向宁安问：“此地无银三百两？”

宣肖却说：“还是写几句好，不写清楚就是无主物，挖出来也会被商团收缴，我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她跑去拿出纸和笔，思索了一会儿，边说边写，“盒子里只有三两银子，赠送给三千年后的我的老板。请各位大人们手下留情，不要偷拿，不要让三千年后的她吃不起饭。”

想了想，又把后一句划掉，“如果各位大人们也吃不起饭了，可以拿走一颗，……两颗也行，恳请务必给我的老板留下一颗。”

时潇听完宣肖的留言，觉得这三两银子应该轮不到自己了。

宣肖却很认真，在纸条最末尾写下了时潇详细的身份信息。

封装好后，她在餐厅前面的土地上挖出了一个一米深的坑，将硬塑料壳填埋进去。

向宁安蹲在旁边推算经纬度，时潇坐在台阶上监工。

“你好像对这个时空很熟悉。”时潇看着向宁安。

她又想起那个只完成了50%的悬赏任务，拖了这么多天，或许应该尽快提上日程了。

被鸡血馒头支配的恐惧还没有消退，向宁安笑起来有些僵硬，“我是亚东区古历史学专业。”

“历史学？”时潇有些惊讶，“那应该很吃香，怎么会在餐厅里当外卖员？”

“对哦！”宣肖早就知道他的专业，但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现在正是淘古热潮，你完全可以当古淘工啊？说不定还能获得阳津市的居住证。”

向宁安这下笑得更勉强了，“我犯过罪。”

宣肖：“啊？”

向宁安：“私自研究过时空穿梭。”

时潇：“…”

宣肖：“…哦。”

那不奇怪了。

宣肖继续填坑，填好最后一抔土后，才后知后觉的“诶”了一声，“那你的梦想算实现了！？”

向宁安依旧低着头，却能看到嘴角轻轻扬了一下，他好像的确因为这件事在开心。

“算是吧。”他说。

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时潇看着东方天慢慢浮出的暗光，一连打了三个哈欠，等最后一铲子土填完后，赶紧招呼着几只鬼回去睡觉。

餐厅里只有两间员工宿舍，时潇只能和宣肖挤一间，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却被宣肖收拾的很温馨，细竹木穿了一串风铃，窗台上用塑料瓶装了一捧干花，旁边还有几个木刻的猫头胸牌。

“这里一开始是我的宿舍，后来我死了，服务生就住在这里，没想到风水轮回，又换成我住在这里。”宣肖拿起猫头胸牌，将它们摆在桌子上。

一共五个，上面刻着三位员工和时潇的名字，还有一个没有名字，只简单的刻着“服务生”。

那是被时潇枪决在餐厅门口的人造人，连时潇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本来想问问向宁安，他和汪师傅一定知道她的名字，但想想还是算了，她既然想干干净净的离开，我干嘛还要用名字困住她。”

宣肖的眉毛固执地皱了一下，“但她曾经是餐厅的一员，胸牌换新，也要有她的份儿。”

点了点头，时潇拿起自己的胸牌。

木刻胸牌没有金属有光泽，却很有分量感，是像素猫头的形状，扁长型的，有小拇指那么宽，上面清晰地刻着“时潇”两个字。

很好看。

“我还没刻完，估计还得三天，”宣肖把胸牌放回原处。

她本来以为还要多添一个刘霍的刻牌，那样的话工期还要再多两天，没想到是她想多了。

“只有一张床，你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睡。”她询问着时潇的意见，“如果介意我也可以……”

“不介意，”时潇掏出从安保局顺来的一次性洗漱工具，简单洗漱过后，躺到床上。

单人床很窄，她与宣肖背靠着背。

宣肖是鬼，而她装有机械骨，两人都没有温度，可是时潇的机械骨外面有一层薄薄的仿生皮，毛细血管中流淌着血液，微弱体温附着在薄薄的衣料上，就像在冰面上浇了一层滚烫的水。

“好久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了。”宣肖低声说。

“我也是。”时潇回应了一句，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