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文心眼眸中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她一点点凑近顾知音,朗声笑:“谁?”
顾知音偏过了视线,如春日般的磁音中带着几分释然:“你不认识她。”
楼文心眼睛的眸光有那么一瞬间的暗淡,她嘴角向上勾起,大笑着戏谑了一声:“任凭他是谁,都不值得我看一眼。”
她说着这话,眼神是凌厉的,瞬间站立起身来。顾知音耳鬓之间的碎发在暖阳中格外闪眼,她兀自继续抚琴,洁皙的指尖随着跳动的心绪奏唱出婉转富有韵律的幽幽曲调。
楼文心心中添了一丝烦乱,她朝着木门走去,近了搭上门,突然又敛着眼眉,目光宛若烈阳,带着炽热的烈焰。
“既然到了我这里,你就别想着从我手中逃出去。”楼文心的语气外裹了一层冰霜,“我说过的,你最好顺从我!”
顾知音手指一顿,面色依旧如常。
楼文心推门而出,带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顾知音合上眼眸,良久发出轻轻的一声叹。
神州,长鬼坡。
谢英杰带领着一众修士,在荒村之中晃荡了半天。天色随着时间渐渐变得更加晕沉起来,在一片混沌当中,看不清楚前方之路。
宁韬寻了个宽敞外状看着保存尚好的一处屋宅,引着众人进去。在这荒村之中,白天和黑夜的概念划分得已经不甚明晰。宁韬安置好,大致的看了一眼众修士。他看着沈颜在靠窗的一角歇身,靠近走过去,蹲下身来,道:“我再运功为你逼毒吧。”
沈颜头靠着窗户,双眸上紧贴的细布轻微的伏起。她缓缓舒展了有些发酸的腰身,浅淡道:“这毒蔓延极快,我已经用内力强力压制了。此刻再费功也无大的益处,省着点功力不是更好。”
宁韬不再言语,只是无奈的笑了一嘴:“你总是有理的。”
说着他起身,在旁边坐着了,眸子里的光反复跳转,一会才终于平缓了下来。
沈颜待他气息平稳,方才站起身来。一步步往门外走去,修士们皆已经沉稳着入睡。她的脚步声极轻,手臂间的那道伤口卷携着强烈的痛感。这样的痛感一波又一波,手臂已经是有些压制不住的颤抖。
“你去哪。”身旁突然传来轻微的一问。
“何必跟着我。”沈颜立定住,淡声道。
宁韬笑而不语。紧接着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谢英杰的身影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他看着身前的两人,若无其事的粗声道:“你们两个人出来做甚。”
“出来透透风。”宁韬一口随意的语气。沈颜此刻心间作了无数种猜想,她原是想着伺机藏身,一为着心中疑虑二为了取其性命。依着现在之情势,原之料想已是不能如常了。
沈颜转过头开口:“我手臂间已经中了那腐尸之毒,此毒入骨髓,引发狂乱之症,伤着你们可就不好了。”
谢英杰闻声心头一惊,回想了几秒,接连对应上了。他先是略带了些忌惮停住了脚步,想着若是沈颜因为此毒狂乱异化了,那就再也没有了利用的价值。转念,又想到了他现在所修习的铁血阴功。以寒阴之血炼化神功,世间的各毒乃是相通。以毒攻毒,或许此女子的价值还可以得到存续。
他这样想着,心中已经有了基本的评判。谢英杰慢慢走上前,脸上依旧是带着和气的笑,宽慰着沈颜:“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此毒我可以解。你是金虎堂的三堂主,我是你的干爹不是,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沈颜感受到谢英杰一步步的靠近了过来,她在下一步险棋,看样子面前之人同样也在下一步险棋。
沈颜轻笑道:“您说得是。只是我多虑了,怕伤着了无辜之人。”
谢英杰移步过去,使出了铁血阴功,掌风波转,在空中卷动起连连波涛。瞬如疾风般,沈颜以身相抗,耳间细碎的发丝随着掌风飘逸。
手臂被强力狠狠灌进一阵强力波流,瞬间血脉间仿佛被注入了万千阴虫。体内的那股毒气顺着血脉的方向发生强烈的碰撞之声。沈颜用所有的力道护住核心心脉,她在赌,生死存亡只在一念之间。
谢英杰绵绵有力,沈颜在两股力道的较量之中反复游走,剑走偏锋之间,突然禁不住喉间一口鲜血上涌。她恍惚之间,见着身前之人,几乎就要运起全力和他作拼力的绝杀一击。
宁韬想要过来扶住她,唤回了她的部分神志。此时体内的两股力道渐趋平衡,顺应着护住的那股气脉,身体有了片刻的暖畅,体内的那股痛发气脉得到了镇压。她站直了身体,朝宁韬笑了一声:“无事。”
两相中和以毒攻毒,谢英杰看着沈颜的反应,对自己之前的猜想颇为满意。沈颜整理了自己的心绪,面向着谢英杰道了一声:“好多了。”
谢英杰甚是自负清高,于他而言,这样的冒险对他无关痛痒。此毒能解自是最好,毕竟眼前的女子于他而言还是有着大用。
长鬼坡,荒村,这一切的一切,一路上所发生之事如同梦幻一般,让沈颜有了置身烟梦之感。
双林谷中。谷中的女子皆习音律,以音化功,称之为音化道。楼文心是双林谷的谷主,她自幼便熟习各种音律,师承多音娘子江燃。楼文心这段时日以来,强令着顾知音陪她练曲习功。顾知音看似温婉实则充满傲气的性子由着她三番两次叨扰,两人在时日的熬磨中倒形成了颇为一致的暂时平衡和缓和。
楼文心从没有这样在意一个人,她平生喜好女色。身边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可唯独眼前的这位女子她看不透。以往的女子知道她的身份,皆是各种好意好言献上,对她俯首帖耳,没有一个不顺从的。可是顾知音不一样,她对她放狠话,强制她囚禁她,让她留在这双林谷。她虽然表面顺从,可眼眸中的那抹疏离和隐隐透着的那股韧劲让她百般着迷。
双林谷正值换季之时,夜里虫蚊叮咬。楼文心令人自三花溪取了炎青草,用上好的瓷瓶种培着。她一步步朝顾知音所在的厢房走去,透着带着薄纱的木窗,见着一抹姣好纤瘦的身影在屋内印晃着。她敲了敲木门,屋内传来少女清脆的一声回应:“进来吧。”
楼文心闻言进了门来。顾知音转眸看她,嘴角牵出一抹笑,心道:今日她是怎么了,还记得敲门,以往她可从来没有这习惯。
楼文心看着她坐在桌边,手中持着针线,正细着心绣着什么东西。她走过去,将手中所持的瓷瓶放在了桌子上。抬起头耐着性子笑道:“在绣什么东西呢。”
顾知音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平淡着回答:“浮花帕。”她的声音透着一丝隐隐的甜意。
楼文心面露疑色,道:“此物可有什么来头。”
顾知音微敛眼眉:“浮花,在我们那儿被寓意为忠贞之花,民间传闻将此花之貌绣于帕上,相赠于对方,便可长长久久相伴。”
楼文心见她说此话时眼眸中那抹藏不住的诚挚笑意,是面对她时所没有的。她有些不是滋味,哼笑了一声,又在旁拾座,眼中的眸色变换波动:“你提到浮花,为何嘴角含笑,难道你也有意中人了吗。”
顾知音听闻此言,脑海中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终是轻轻的应道:“我喜欢她,可是她对我没有相同的心思。”
楼文心此刻有些窃喜,她从来都不是遮着藏着自己心思之人,脑中想着怎样的话,口中也说出了一致的话:“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顾知音抬眸看着她,道:“楼姑娘,你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楼文心顾盼神飞,眼眉瞬间生动起来,朗声笑:“和你口中的喜欢是一个意思。”
顾知音面对她如骄阳般的眼神,选择了闪躲。楼文心目观她的神色,话语中已是带了几分寒意:“怎么?女子之间就不能提喜欢吗。”
顾知音眸光幽幽,有漂浮的亮光,亦有不定的沉淀。
“楼姑娘,我没有这样的意思。”顾知音眼看向窗外,温声启唇,“只是我已有了心爱之人,对他人再没有其他心思。”
楼文心笑着摇摇头,她快速拉住了顾知音的手,开口中满是不理解:“可是你刚才说了,他并不喜欢你。你这不是一根筋吗,何必折磨你自己。”
顾知音看着触碰上来的手,默不作声的移了开去。静了好一会,才道:“你说的有道。”她站起身来,慢慢踏着步子,“但你话中的道理也适用于你自己。”
夜里的双林谷,透着凉风刮过窗户,顾知音体内突然迸发了潜藏着的痛楚。在碧波山,她靠着谢英杰派人送来的临时解药缓解病痛,抑制锥心刺骨的折磨。
来到双林谷,这样的痛觉仿佛在提醒她自己,过往在碧波山上所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作痛的苦楚,是拜谢英杰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