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司二进宫。
又见着这二位爷,守门的鬼司差点没吓晕过去,不久前刚来了位了不得的龙族公主,今天又是啥好日子,把他俩请来了呀。
杨婉竹熟知这些小人物的秉性,你对他客气,他就要对你拿乔,你要是不好惹了,他还真不敢惹你。
杨婉竹一笑:“我找你家殷大人。”
鬼司:“好奇不巧,我家大人去执行任务了,不在司中。”
“执行什么任务呀?”
“处决龙族假公主啊。”鬼司说完一捂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
杨婉竹蹙眉:“假公主?”
鬼司扑通跪下:“姑娘啊您别瞎问了,这些都是玄冥司的机密,要是说出来,可是要我的老命的。”
杨婉竹把剑抵在他的喉间,冷声道:“你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不然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当她赶到火葬场时,五花大绑的少女即将要被推进火海,少司殷勤则指挥着鬼司们动作麻利一些。
杨婉竹急道:“招财,去!”
关键时刻招财没掉链子,嗖的一声穿过鬼司们瞠目结舌的鬼脸,立在那即将被焚烧的少女的脚下。
惜命的鬼司当即把人贩抛下,掉头跑出个十米远的安全距离才停下提醒:“大人,有人要劫法场啊!”
“我冤枉,我冤枉啊,我不是假公主,我就是九公主龙晴,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呢……”囚犯跪地哭泣,“救救我,我真的是龙晴,请你们相信我……”
毒燎虐焰舔舐着她破旧的裙摆,杨婉竹望向她,一如初见那般,容颜并未有丝毫的改变,只是那双美丽的眼睛透露出的眼神截然不同。
更不同的是,她有龙角,她是龙。
玄冥阁上。
殷勤大概遇到了工作史上的最高难度,他顶着压力坐在高高的卷轴后,忍住把杨婉竹暴打一顿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杨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好久不见,殷大人您老了好多啊。”
“……加班加的,肾虚。”
“但你桌上案宗只见上涨,不见下落啊。”
“……”
再说下去,殷勤就要哭了。
这么多件悬而未决的案子,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无时无刻不卡在他的颈边,兴许哪一日便刺了进去。他一个当牛做马的小少司,干什么要背负这么沉重的生死债啊。
村里的事还好糊弄,但南海龙族的案子,谁敢糊弄。
杨婉竹接着向他说明了来意,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是,我是听说了神殿要派两位得力干将,没想到是你们二位。”
“得力算不上。”杨婉竹谦虚道。
“当然算不上!顶多是捣乱!”殷勤咆哮道,“你知道开启一个火葬场要花费我多少灵力吗?你就这么不问青红皂白地把人给我劫了!本来我就肾虚,现在我全身上下都虚了,我干脆脱胎去吧,下辈子做啥也不做牛马了!”
杨婉竹忍受着他的唾沫星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这不是以为你查不来,要灭口嘛。”
“我是那样的人吗!”
杨婉竹道:“这可说不准。”
“……”
殷勤坐下来,杨婉竹立刻给他捏肩捶背:“好了好了,殷大人,”见他不理她,声音又软下来点,“我知道我来的唐突了,可是我还是有疑问,九公主好不容易找回来了,您干嘛要烧她呢?”
龙晴缩在角落,喃喃地念道:“我是九公主,我不是假公主,相信我,相信我……”
“你没看见她这副模样吗,她疯了。”殷勤叹了口气,“她的身体曾经被不干净的东西寄居霸占过,现在那东西虽然已经离去,但是她的魂魄也已经被挤压得四分五裂,再也没办法复原了。她只能这么疯疯癫癫的度过余生。”
“难道……”杨婉竹涌起不祥的预感。
“对啊,案子就结了!”殷勤兴奋道,“原告疯了,被告也找不着,我现在把她烧了送她去投胎,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对神殿也好有个交代。我简直是个当官的天才!”
呵呵真无耻啊。
杨婉竹没犹豫,对着他进水了的脑袋就是一拳。
殷勤被打得满头绕星星,愤愤道:“为什么打我啊!”
原本以为曹氏等人的死会是顾青莲动的手脚,如今一看,玄冥司的这位少卿脱不了干系。
杨婉竹:“打你都嫌脏了手。”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有本事,那你们倒是查?”殷勤一脚踏在桌案上,涕泗横流,“这么多年,我为玄冥司兢兢业业,若非如此,玄冥司早就不复存在了。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是为了伸张正义吗?你太年轻太天真了!”
本着能动手就别废话,和这种社会的边角料没什么好说的原则,杨婉竹又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力气太大,殷勤转了个圈,晕倒在地。
杨婉竹挤开他,坐在他的位置上:“好了,现在我把他踹下去了,南海龙族的案子我们来管。”
“阿姐处理问题的手段还真是,干净利落,我喜欢。”顾青莲迈过殷勤,走到她的近前,“可是这位殷大人说的并没有错,神殿只需要一个结果,而非真相。”
“管它要什么呢,人们敬它,它是神殿,人们不敬它,它就是个三无组织。”
杨婉竹翻了翻卷宗,说道:“我在想,我们的思路是不是不对,因为最终是鲛人得利,所以便以为一切都是鲛人苦心设计。但反过来想,倘若他们也只是恰好捡了个漏呢,想要南海龙宫出事的其实另有其人。”
“阿姐聪慧,能想到是谁么?”
如果现在这个九公主是真的,那么和八殿下成婚的九公主一定是假的,杨婉竹突地问:“我记得,那天晚上你和九公主在一起。”
顾青莲眸光一沉,低笑:“阿姐还在吃醋?”
杨婉竹脸色微红:“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在和你说正经事呢。眼下这案子一件接着一件,实在是太乱了,我现在也有点理解殷勤的感受了,如果不稀里糊涂的结案,堆积着的案宗恐怕要比现在还多的多。”
“那么阿姐就是怀疑我了?”
漫不经心的一句,把杨婉竹彻底噎住。
她辩解道:“我怎么会怀疑你呢,那天晚上是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被龙渊算计了。”
“阿姐就没有想过,其实我才是幕后主使,是我精心设计了这场灭族之案,为的就是要天下大乱。我救阿姐,只是因为我喜欢阿姐,我愿意为了阿姐放弃计划,这才叫那帮鲛人海妖捡了漏。”
“不不不,你没有理由……”
“理由就是我喜欢阿姐啊,”他凑近了,半真半假道,“因为我喜欢阿姐,喜欢到不想让任何人靠近阿姐,龙渊想到得到你,他难道不该死么?我不仅杀了他,还抽了他的龙筋,断了他的舌头。”
他确实这么做了,而她当时竟也觉得无可厚非。
杨婉竹并不怕他,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甜声嗔怪道:“装什么装,你以为说几句狠话,就能唬住我吗?我看上去有那么好骗吗?不管幕后主使是谁,那个人都不会是你,我相信你。”
顾青莲哼了一声:“阿姐狡猾。”
“那也没有你狡猾。”
杨婉竹割断了龙晴身上的束缚。
龙晴顶着两根冰晶般的龙角,抬眸犹疑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你没有疯,对吧?”杨婉竹蹲下身温和道,“一个疯子怎么能跑到玄冥司报案呢,还敲了登天鼓,只可惜你没有料到他们官官相护,再次落入为你准备好的陷阱。”
“我的家……没了。”
龙晴呜咽一声,再撑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罪魁祸首——是一个名叫花迷的鲛人。
半年多前,龙晴外出游玩,在珊瑚从中发现了一个遍体鳞伤的男鲛人,他刚刚幻化出人腿,满身的血渍暴露了她的行踪。血水污染了这部分的海水,海水间涌动着浓浓的血腥。
龙晴明知,父王封锁南海渔村为的就是除灭鲛人。
可是她当时情窦初开,鲛人形的鲛人又实在俊美,一不小心便坠入了危险的爱河。
“花迷时而是女人,时而是男人,是女人的时候同我八哥眉目传情,是男人的时候和我打情骂俏,”龙晴的脸上没有羞耻,她静静道,“我年少无知,不晓得这是鲛人惯用的伎俩。”
直到,花迷和龙渊欢好时被她撞见。
她不相信眼前的污秽,怒上心头,扬言要将此事上报给父王。她心爱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的亲哥哥在床上颠鸾倒凤,这算什么事!
“紧接着,花迷暴露了自己刚从星陨囚塔逃出的事实,她魂魄破碎,亟需一副好身体寄居。”龙晴泪如泉涌,哑声道,“我和我八哥素来不和,但我没想到,他竟然选择帮助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伤害她的亲妹妹!他抢占了我的身体,并试图将我从身体中挤出,我残存的一丝魂魄,眼睁睁看着他们比武招亲、成婚,而这些戏码,都是褫夺龙宫的幌子!”
杨婉竹疑惑道:“你是你父王的亲生女儿,可是为什么……”
顾青莲道:“幻术。”
幻术是极难的一种术法,施术者可以为被施术者创造任意的幻境,使被施术者认为幻境是真实存在的。
术法越高强,幻境越丰富。
幻术师又称“造梦者”,浮世万千,不敌一梦。
杨婉竹只觉得荒谬:“意思是说,你本是龙王的亲生女儿,但是花迷通过幻术,让龙王以为你是她捡来的,花迷从而霸占你的身体,和你的亲哥哥龙渊成婚。”
龙渊助纣为虐,终食恶果。
这就是幻术的力量,她当时也身处其间,却一丁点怀疑都没有。
“花迷也在寻找那颗定海鲛珠,她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八哥的霸业,甘愿叛离鲛人族,但事实上她和鲛人族一直联系紧密,我们共用一个身体,这些我都能够感受的到。我知道她曾经去见过一个人,但我听到了他们的交易。花迷助他得到鲛人珠,他就会帮它找到一副可用的身体。”
顾青莲问:“那人长什么样?”
龙晴摇头道:“他裹得严严实实,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兴许,此人同水碧口中的神秘男子是一人。
顾青莲没再问下去。
显而易见,这一场早有预谋的算计,蚁魔血、鲛珠、龙筋……恶虎的骨恐怕早在上一件案子中得到了,所以那个神秘人才会如此迫不及待。
煞费苦心,又不肯亲自露面。
不惜拐了这么多条弯子,大抵是不想叫人摸清他的目的,躲躲藏藏,倒是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
究竟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