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五色当初只是一只想要下凡游历人间的小鹿,平时修炼不足,一下凡便暴露了本来模样,只能顶着两只枯树枝一样的鹿角干着急。
最后,还叫猎人盯上了。
一箭把她射回家中去,这种好东西,猎人自然是要献给大官了。一层层地递进,鹿五色最后竟呈现在皇宫大内,一群大臣对着她指指点点。
“我是鹿,货真价实的鹿,那群没长眼的却说我是马,”五色哭着脸道,“你看我这模样,像马吗?那马脸得有多丑啊。”
她生得伶俐,和腰上挂得玉坠子似的,和丑不搭边。
五色吸溜了一下鼻涕,继续说道:“那么多胡说八道的大臣里,只有一个人讲了真话,他说我是鹿不是马,之后他就被要问斩了,是我救了他的命,并带他走入仙途。”
杨婉竹:“等等,你说姓柳?”
“对,他姓柳,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说自己从前是一个方士,机缘巧合才到宫里做大官的。后来,他说要与我分开了,”五色叹了口气,“我蛮喜欢和他在一起玩的,但是他想得似乎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他总是很忧郁,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整天在发愁些什么。”
柳方士,柳少司。
杨婉竹和山无名面面相觑,想不到这只五色梅花鹿和柳少司之间竟有这样一段机缘。
杨婉竹低声道:“你说柳少司要是知道了咱们知道了他的黑历史,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山无名心里也没底:“这也不是黑历史吧,顶多算个奋斗史,从一个小小方士,混到皇宫大内,很不容易的好嘛。”
“和他分开以后,我也没脸回家乡了,就想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清静清静,于是就来到了这里,只是没想到天下猎奇之人到处都是,烦都要烦死了。”五色挠头道。
杨婉竹解释来意:“其实我们来到传音谷真的不是为了下棋,而是为了找一群海妖的,他们误闯了此地,扰了你的清静,你把他们交给我,我一定好好教训。”
五色鹿笑容甜甜:“好说好说,他们都在底下等你们呢,只不过为了不让他们大喊大叫,我用了一些迷药,你要想带走他们,需要自己下去搬。”
山无名撸起袖子:“搬几个人而已,小意思!”
五色鹿一手拉着杨婉竹一手拉着山无名,就要跳下潭去。
杨婉竹突然想到了什么,按住五色鹿的手道:“我听村民们说,后来入谷的村民们至今未返,也是你给他们喂了迷药么?”
她微眯双眼:“未免睡得也太久了吧。”
五色鹿的表情有一瞬的错愕,甜美的笑容顷刻间腐烂,露出她真正的面目,她已不再年轻了,五色光芒也随着年纪而黯淡,她笑道:“杨姑娘,你倒是个聪明人,但很可惜的是,今日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要葬身于此了!”
杨婉竹早有准备,在她反手攻来时,立刻把她的手甩开,接着后退一步,喊道:“招财!”
山无名就没那么好运了,他顺着惯力栽下山去,杨婉竹刚想拉他一把,五色鹿狠辣的一掌迎面劈来:“你是找死!”
杨婉竹边躲边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如果只是硬拼的话,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基本上毫无胜算,妙就妙在她躲得快,一会藏石后,一会跳树上,每一次都差一点就要打到,但每一次都刚刚好地打不到,反倒把五色鹿累得哈呼气喘。
可是她体力消耗得也很快,再这么下去早晚会出事。
五色鹿也是捏准了这一点,攻击持续不断地加大,一掌比一掌凌厉,杨婉竹被一掌打飞撞在石上,石头轰然见碎裂,她只是吐了一口血。
“小兔子,还挺能跑。”五色俯下身,挑起她的下巴,赞许道,“命也挺硬,我都这么打你了,还打不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五色松开手,把她的下颌狠狠甩在一边,惨笑道:“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为什么呢,为了他的仙道通途,我不惜背弃家族,我一心待他,却又为何被永远困在这个岛上!”
杨婉竹听不明白。
“杨姑娘,我饶你一命,若是你能将一个人带到岛上来见我,我也可以饶了你朋友的性命。”提起那个名字,纵然心中有恨,五色的眼眸里也不禁柔和了几分,“他姓柳,柳方士,三日后我要见到他,如果你不能做到的话,就多带几副草席,留着给你的朋友们收尸吧。”
五色走后,杨婉竹撑着地缓缓站起来,她忍住眼泪,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含着一口血腥对着天空破口大骂:“男人都是狗,惹什么不好惹桃花债啊,害死人了!”
她嘴上骂个不停,但还是一步步踉跄地往山下走去。
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尘土飞扬中的熟悉身影,他扑上前把她抱住,而她也在那一刻彻底没了力气,眼皮微微垂下:“我是不是好没用啊顾青莲,连我的朋友,都保护不好。”
少年满眼的心疼。
他只是迟来一步,她就被伤成了这副样子。
“还说要我走呢,”他搂着她,灵力源源不断地疗愈着伤口,轻声道,“阿姐,你总是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呢,真心想赶我走的话,就好好照顾自己啊。”
漫天烟粉色的云霞,绚烂明媚,万里晴空的天在他展翼的瞬间黯淡下来,脊背上的黑翼经过她彻夜的照料,焕发出新生的力量。
两片薄薄的羽翼把少女护在其中,黑翼擦过之处,被打得糜烂的肌肤奇迹般的再生。
她又有了些力气,兀自喋喋不休:“我太棒了,从那个老妖精的手里保了一命,没用的是柳少司的那个渣男!他要不是我上司,我真想大逼兜扇他啊,一看五色鹿那滔天的怨气就知道他准没干啥好事,害死我们了!”
“没错!没用的是渣男!是负心汉!”
缉妖司的少司特殊工位上,青年没忍住打了一连串的喷嚏,丰年战战兢兢地候在身边等待安排工作,心里正琢磨着,是应该及时地表达关系,还是假装没看到时,柳少司问道:
“九嶷神宫来的那几个实习生最近在做些什么?”
丰年心虚地笑道:“少司怎么关心起他们来了。”
柳少司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连忙道:“属下的意思是,少司您日理万机,那些九嶷神宫来的实习生不过一帮小毛孩而已,哪里需要少司费心。他们呀,都在认真工作,尤其是一个名叫燕子心的,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守在工位。”最重要的是,给她塞了一笔小财。
柳少司道:“那位杨姑娘呢,在做什么?我记得她刚刚破完泉州一案。”
丰年汗珠子差点没滴下,张口便道:“她呀,她也守在工位上呢,只是办事情嘛,马马虎虎的,不算出色,遇到事也不敢往前冲,缺少魄力,还需要在以后的工作中再磨练磨练。”
与此同时,门被一脚踹开。
柳少司不愧是柳少司,依旧面不改色:“这就是你说的,缺少魄力的杨姑娘?”
丰年打破尴尬:“呵呵,杨姑娘你怎么穿了一身红啊,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杨婉竹目光定在柳少司的身上,简短地答:“是血。”
丰年:“你受伤了?”
她这才看向这只大脸青蛙:“是啊,我遇到事情不敢往前冲,所以流血流泪都是我,年大人,您说这世上有这么不公平的事么?”
丰年端着腔调道:“冲只是匹夫之勇。”
“冲是匹夫之勇,那朋友有难不去相救算什么,狼心狗肺么?”杨婉竹瞥了一眼坐着不动的柳少司,意味深长道,“还有,为了一己私欲,把曾经有过救命之恩的大妖囚困于荒岛,又算什么?”
丰年终于找到了话茬子:“但自然是可耻的,我们缉妖司讲求的是除魔卫道……”
杨婉竹打断道:“没错,我也以为这是可耻的,柳少司,那您觉得呢?”
丰年敏锐地嗅出了其中的古怪,这杨婉竹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专门来找茬的,多半是海妖没救成,落了一身伤,想要找少司诉苦。
可是要这么着的话,这件事岂不是她的错了么。
丰年清清嗓子,正要说上几句,柳方士道:“你先下去吧。”
丰年得意道:“听到了吗杨姑娘,少司让你下去吧,别一天天关心些有的没的,你最应该关系的是案子有没有办好,可不能给我们缉妖司丢脸。”
杨婉竹没动,柳少司不语,只是看着丰年。
丰年嘴角抽搐:“少司,您是让我下去啊。”
“嗯,我和杨姑娘单独说几句,不要让任何人上来打扰。”
杨婉竹心中冷笑,是怕自己的丑事搞得人尽皆知了吧。
丰年一走,柳少司说了声请坐,杨婉竹也没客气,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
“听说你去了传音谷。”
“自家兄弟落难,不得不去。”杨婉竹道,“柳少司,也不和您绕弯子了,传音谷传音潭有位故人指名点姓的要见您,倘若我三日内不把您请过去,我的那些同僚们都要被撕票。”
“杨姑娘,你不必急,我会随你去的。”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杨婉竹语气放缓些,心道:这是你应该的。
“杨姑娘,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