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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江南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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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未听到这个名字,她的眼皮轻轻一跳。

自从他调往江北之后,两人就再未见过。

但就算是这四年,两人也鲜少见面,她不是忙着编纂李氏医书,就是天南海北四处游历,收集古方、药草。

会有遗憾吗?

李徽容扪心自问,有。

但人活一辈子,哪里会没有遗憾,她也不是个会抱着遗憾困死自己的人。

很多年前,江怀璟身陷诏狱,她与阮阮偷偷去看他。

在马车上,她说过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般,让她一直记到现在。

她说人生之事大多都在意外、无常,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若总是瞻前顾后、穷思竭虑,除了徒增烦恼外,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他想不想见我,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比起去见他,我有更多想要做的事情。

起码直到现在,仍然是这样的想法。

她稍稍抬头,看向闲躺在竹椅上的殿下,若论爱而不得,这位主大概很有心得。

如今特特告诉自己江大人要来,估计还是介怀江大人与阮阮的过往,以及隐含着几分对自己的责备之意。

成煦一向锐利的视线落了下来。

像是在说,怎么这么不成器,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和江怀璟修成正果。

“殿下,世间情爱复杂,民女只会点微末医术,实在爱莫能助。”

她将伤口处理地利落又漂亮,眉眼沉静,虽不敢直视,却也是挺直了腰板说的这句话。

她确实不大成器,但殿下也不见得多出色呢。

成煦冰冷压迫的眸光闪过,即便是半躺着,多年身居高位自带的睥睨姿态依旧让人畏惧。

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哆嗦,李徽容不敢再僭越,提着药箱进去找阮阮。

快日落时,阮阮想要留徽容一道吃晚饭,说成煦去金楼订了一桌席面,有红烧肘子配炸鹌鹑。

她十分心动,但坚决拒绝,走出阮家小院时,健步如飞地走要走出残影。

金楼的席面还没送来,橘娘就带着三丫上门了,手上还拎着一葫芦酒和一道烧肉。

经过昨日一场,橘娘精神差了许多,头顶竟一夜之间生出许多白发。

阮阮没说什么,接了她手里的东西,让小满领着三丫去院子里荡秋千玩。

“对不起,是我们连累了小满。”橘娘面色灰暗,嗓音里带着难过与难堪。

阮阮看着院子里玩闹的两个小姑娘,三丫在秋千后推着小满。

“小满没有兄弟姐妹,她很喜欢三丫这个姐姐。”

橘娘心里很难过,这些年阮阮帮了她很多,阿公阿婆却做出这种事!

“我今天去官府打听,阿公阿婆收监待判,连带着起底了很多拐卖娃娃的人,好像按察使也下了大狱。”

看来江南的官场又要震荡了,希望以后贪官污吏能少一点,苛捐杂税能少一些,百姓日子能好过些。

“你相公呢?”阮阮想起这件事的因头。

橘娘沉默了许久,几度想要张口,却又咽了回去,非常难以启齿。

“怎么了,什么话这么难说?”

“我...我...”橘娘手里的帕子都要拧出花了,却还是说不出来。

阮阮也不催促,打开那包荷叶包着的烧肉,捡了一块吃了起来。

软糯香甜,橘娘的手艺能跟金楼的大师傅相比了,只用来酿酒,可惜了。

院子里除了两个姑娘的笑声,就是檐上站着的歪头雀叫声,落日温柔,一切都很安静而祥和。

这样的安稳好像无形中给了橘娘一些力量。

她倾身,看着阮阮,道:“我想和离。”

妇人被规训着要三从四德,她没有娘家依靠,若是被休弃了,是要受尽白眼与嘲讽辱骂的。

从前被相公、公婆打骂时,她都是这样想,这样忍下来的。

但是经过此事,即便以后只能靠浆洗衣物、灯下补衣过活,也不能让三丫再受欺负。

阮阮闻言嘴巴微微张大,都忘记了咀嚼。

随后咽了咽,拿出两个酒杯,倒了两杯酒,“不是我说,你那相公真的很糟糕,吃喝嫖赌还打老婆孩子...”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只是那是别人的家务事,她也不好多嘴。

橘娘珍惜地端起那杯酒,一仰而尽,从未觉得如此甘甜清爽。

“我想了很久,只是不敢。如今公婆进去了,相公远在京城,我要写封和离信过去。往后我带着三丫过,总不会比现在差。”

阮阮点点头,橘娘有酿酒的手艺傍身,厨艺也好,就算只是支个小摊,生意也不会差。

“之前你家亲戚不是在饮子铺里当写信先生,我想请你帮忙,托他写一张。”

最近他俩在吵架,成煦整天阴阳怪气,阮阮不大想跟他说话。

“我帮你写吧。”

“稀奇,”橘娘惊讶道,“你也会写字啊?”

啧。

阮阮不服气般去拿了笔墨,现场给她写了和离两字,苍劲有力、形神兼备。

橘娘不识字,但也看得出这字写地又好又飒,“你自己字写得这么好,小满字写得跟鸡爪子抓过一样,你怎么不教教她?”

“她才几岁,以后练练就好了。”阮阮道。

从前她字也很丑,后来被成煦逼着练,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橘娘说出了心里郁结的话,心情舒畅不少,整个人都焕发出精气神。

阮阮看着也高兴。

“你家这位亲戚不是普通人吧,昨日看他那气派,连总督大人都害怕地紧。”橘娘道。

阮阮放下笔,心里琢磨着要怎么说,“他家祖上富贵,后来没落了,再说多大的官都大不过一个理字。”

“我瞧着他对你很有些意思。”

橘娘心里很羡慕,若是出事时,也能有人给她撑腰,而不是插刀,该有多好。

阮阮没有接这个话头,只是嘱咐她好好休息,等和离书写好了,就给她送去。

成煦领着金楼伙计回来时,阮阮还在咬着笔杆,思索如何遣词造句写和离书。

伙计在院子里摆上一桌子菜,一道红烧肘子、一道葱蒸白鱼,一道鲜虾汤,再搭配了三道时蔬小炒,和三品软酪,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

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看得小满口水直掉。

成煦走入内堂寻人,“饭好了。”

看到阮阮正在写的东西,瞬间如坠冰窖。

他那敏感多疑的心一下子被吊起来,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处,僵硬不得动弹。

写这个做什么?!

是介意小满叫我爹爹,怕别人误会,要先与自己划分界限了?!

还是她知道江怀璟要来了,迫不及待要和自己和离,好跟他成婚?!

他就知道,要不是这四年两人分隔两地,她肯定早就想要抛弃他!

如今自己巴巴送上门,她可不就要立刻和离了!

这些念头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一个比一个张牙舞爪,抓地成煦血迹斑斑、形销骨立。

阮阮放下笔,心情很不错,想到金楼的美食,更是美滋滋。

“你怎么了?”

看他眉毛皱得飞起,黑沉沉的双眸阴郁地像化不开的浓墨,死死盯着那张白纸黑字。

“你写什么?”

阮阮不知他这副模样又在闹哪一出,拿起那张纸,递过去给他看。

“和离书,”说着就看到成煦的身形似站不稳般,后知后觉他是误会了,赶紧补了一句,“替橘娘写的。”

一颗高高悬掉到喉咙口的心,缓缓放了回去。

真吓人。

阮阮抿嘴一笑,“你以为我写给你的?”

成煦轻轻眨了眨眼睛,方才的沉郁阴霾已尽数散去,手势优雅地放下和离书,高贵地犹如公主。

“吃饭吧。”

阮阮笑笑,步伐轻快地往外走。

橘红色落日光线里无数细小粉尘飞扬,她调侃的声音犹如调皮的音符蹦蹦跳跳了过来。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也不是能写和离书的关系。”

成煦:......

合着十多年过去了,他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

好好好,真是好。

如此打打闹闹又平平安安的日子过了半旬,成煦口中的江怀璟未到,另外一位不速之客就先上门了。

昏昏欲睡的午后,小满打开院门,仰着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瞧着高高大大、俊朗面容的人直剌剌问道。

“你谁?”

从前她对俊俏的人都很礼貌的,但是爹爹教她,长得好看的,无论男女,都很危险。

当然除了爹爹他自己以外。

对待危险,要敬而远之,态度差一些也没什么。

这是爹爹的原话。

成衍垂眸看着小小的一只,她的模样与阿姐十分相像,只是那一双眼睛有些像皇兄。

他嘴角带起一点笑,努力让自己显得亲和一些。

“我来寻你娘亲。”

当年他焦头烂额地在一堆权力里沉浮,皇兄把阿姐的消息瞒得严严实实。

直到过了半年,才知道阿姐早已不在太初殿,至于去处,皇兄只字不提。

甚至警告他,不要动心思去寻。

这样霸道的臭脾气,真想拿玉玺砸破他的脑袋。

但是没有办法,西北大军只认他,自己好不容易筹谋来的江南水师,实际也是他的人。

举目望去满朝文武,他一人独坐龙椅,两手空空。

后来他终于能挣脱桎梏,将所有权力尽数掌握于手中,成了一个真正的皇帝,君临天下。

但看向右下处空荡荡的摄政王御座,偶尔会有些许失神。

他们在哪里?

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阿姐会再搭理他吗?

希望不要。

都是丑陋的野心家,凭什么最后只有自己是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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