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响了。
明扶光点开一看，熟人。
他本来想关掉，或许是因为心虚，又或者是什么恶趣味，总之，抬头扫了一眼江望戟，看似不小心地按到了接听。只是，结果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
通讯那边传来谢散蕤的声音，“谢一在你哪？”
又是这个难听的名字。白光撇嘴，有些不耐烦，说起谎来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有。”
那边的动静停顿片刻，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让他赶紧回来，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像什么话。”
被隐晦地骂不三不四的白光：……
“我说了他没……”
“马上回来。”外挂起身，靠近通讯手环，回了一句。
“哦，客厅的灯留着，回来记得关，我先睡了。”
“好。”
外挂起身，竟然真的要离开。白光身体都坐直了，脑袋上的问号如有实质，他是说得不够明白？谢散蕤是昌明那边的人，看着她身边那只探索者仿生机器人的等级，估计还不会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江望戟就这个态度？
“你就没有要说的了？”他发现，一年不见，这个人是越来越琢磨不透。
“说什么，哪个时候送你去死？”江望戟屈尊低头，俯视白光，眼里冰冷的嘲讽毫不掩饰。
“我的意思是……”
江望戟伸出手，不急不缓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他知道白光想说什么，但他有权利不听。“基地内部不太干净，赶紧处理了，没事别找我。”
白光一张脸撇下去，他可算知道这尊大佛为什么今天答应跟他见一面。憋着一口气，他“嗯”一声，目送着人离开。
等到窗外的灯光下都见不到人影的时候，他终于低声骂出来。基地派系林立，蠢蠢欲动，说解决就解决了？他又不是江望戟，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打怵，那些人怕他一个不高兴杀两个人给自己的刀开开刃，可是他明扶光又不走那个路线。
从江望戟想到基地，明扶光的脑仁就疼得厉害。水杯被他烦躁地砸到门上，发出“咚”的响声。
江望戟轻手打开玄关的门，一抬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翻书的谢散蕤。
他的手一僵，差点往后退到门外面。
谢散蕤抬头，脸上好像就写了三个大字，“你完了。”
“还不睡么？困不困？”他从容淡定关上门，还有心情关心谢散蕤两句。
谢散蕤看着这个人，他好像没有发现，自己今天的话很突兀，外挂从来都是沉默高傲那一挂的，能不说话绝对不会开口多说一个字。这样突兀的开口，怎么看都心虚。
她倏然间笑出来，就是眼底没有什么高兴的神采，“一一啊，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好。”他坐到谢散蕤的对面，看着她，镇定浮于表面。
“你去找白光做什么？”谢散蕤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想要从那份掀不起来一丝波澜的脸上看到其他什么东西。
他说，“收债。”
谢散蕤愣了一瞬，收债？真把她当三岁的小孩子哄？
“他不是欠了你二十万诊费？”外挂神情淡淡，二十万说出来跟二十块一样轻松，轻松到谢散蕤心尖一颤。
不是，白光真给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发达了？
她嘴唇颤了颤，没说出来话，外挂的手掌朝上摊开，抬眼看着她，“通讯手环伸出来。”
谢散蕤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是“叮”的一声到账的声音。
沉默是震惊的主色调。
但是她看着外挂，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研究院最近资金链不应该宽裕的。白光连老程那里复诊的费用都要暂时记账上，能突然拿出来二十万，怎么，他把自己的肾卖掉了一个么？
谢散蕤看着虚拟屏幕上很多个零，看久了有点刺眼，刺激得她瞳仁不着痕迹转动一下，抬头状似无意问到，“不是说把这二十万投进研究院入股么，就是他们最近再做的那个项目，怎么突然还钱？项目不差钱了？”
外挂微微皱眉，着实没有想到，现在研究院已经落魄到这种程度，竟然需要私人投资。白光这一年到底是怎么管理研究院的？
“不知道，我去问问。”
外挂起身，轻轻带过这个话题就要回房，从背后的空气里突然砸过来一个抱枕，他身体侧偏，轻松躲开，心下却知道事情不妙了。
研究院再怎么落魄，基地还有每年的固定拨款，更何况现在基地大部分组织构架，白光都能调动得了，再如何也不会存在私人投资的情况，除非，谢散蕤一开始就在诈他。她猜到这笔钱根本就不来自白光，而是他。
“一一，原来你这么有钱啊，那我们可就要好好算算了。”谢散蕤的声音拉长，话中的情绪不太好。
外挂想开口，她抬手就打断他，“房租水电治疗费，都要好好算算。”
外挂：“……我没了。”
谢散蕤冷着脸，“哦，那你可以考虑搬出去住了。”
外挂沉默着一步步靠近谢散蕤，他看着她的神情，隐忍中带着委屈，让谢散蕤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蹲在谢散蕤身前，眼睛和她持平，问她，“你不要我了？”
谢散蕤狠心地扯着他的脸，揉得五官凌乱，“一一，你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谜团你知道吗？我不知道你的任何身份，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很危险的。”
他们对视，谁也没有移开目光，谢散蕤看着那样深邃的愈发正常的瞳孔，觉得有些发冷，像是突然警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经伸进了冰坑里。
外挂说，“等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如果他那个时候还在的话。
谢散蕤终于退后一步，只是还是一口闷气没处发泄，手往上伸，在他头上乱揉，成功把外挂的头发揉得凌乱。
“好吧。”
外挂轻轻点头，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顿时一抹红印出来。
谢散蕤：……
她黑着脸，“我决定给你涨治疗费了。”
通讯手环又响了一声，虚拟屏上出现新的转账记录。
“够吗。”
谢散蕤嘴里的话走了九曲十八弯的路，最终只憋出来一个，“够。”
真的够了，够够了。
她才知道，原来人被钱砸到的时候，也不一定是高兴的，可能还会挺憋屈。
异化战场。
安裕心觉得今天气氛挺不对劲。
系统在外挂而不是谢散蕤手上，她跟那两个隔了八尺远，像是躲仇家，可外挂的视线又有意无意落到她身上，差点就黏上去了。
这对于一个警觉的前锋队伍成员来讲，已经是足够大的异常，偏偏这两个人还跟压根没有这回事一样，神色淡淡，安稳自若。
安裕心给系统使了个眼色，问它这两个人怎么了，系统老半天才发现安裕心看它。还觉得很疑惑，“安姐，你为什么要看着我嘞，是不是昨天晚上蕤蕤没给我洗澡，毛打结了？”
系统觉得这真是已经很恐怖的事情，它抓住自己的尾巴左看右看，依旧是一条超级蓬松，超级好看的尾巴，也许是它看不见的地方打结了。
“哎呀，蕤蕤，你看看你晚上等谢一那么久，把给我洗澡的事情都忘了！我一个貌美小猫以后还要怎么见人！”
它的眼睛只落在自己的尾巴上，仔细寻找，等它发现自己整个人腾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扑腾着挣扎，疯狂划空气。下一刻，四脚朝地落在地上。
头顶是冷漠无情的脸，“自己走。”
还好被骂的不止它一个，谢散蕤侧头，对着外挂，“你不许抱它。”
“好。”
安裕心默默在心里给刚刚乱好奇的自己一个巴掌，问自己为什么忍不住八卦。
队伍本身就安静，这下子更加沉闷得有些可怕，抓耳挠腮想要听八卦，可当事人都在，只能憋着不能问，换谁来都要闷出毛病。
发现异化物的那一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的脑海里不约而同蹦出来两个字，“救赎。”
没想到还有这么感谢异化物的一天。
“看清楚是什么了吗？”安裕心总算能张嘴说话了。她问身边的谢散蕤。
谢散蕤摇头，对方动作太快，根本没看清是什么植物的叶子。
不过，看不看本身也无所谓，毕竟都说了这是一个没有被基地异化物档案记录在册的异化物。
他们站在一条平缓的河边，河对面是听见他们到来动静后突然间消失不见的异化物。
它消失的方式很没有逼格，“嗖”一下从地面窜进了土里。
河边的土很松软，黑色肥沃的湿润土壤，上面长着绿色无害柔软小草，真的无害，谢散蕤蹲下来拔了一棵，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硬要说的话，也就是长得确实丑这么一个缺点了。叶面凹凸不平，叶脉在叶片上打着圈旋转生长，顺着叶脉的方向，还有如同虫卵坑坑洼洼的小圆形凸起。看一眼，恶心得浑身发毛。
她默默把那一株草用力一甩，丢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