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川追随周革,就像月亮追随太阳。
白河追随贺川,就像星星追随月亮。
可惜昼夜有别,太阳属于白日,星与月属于黑夜。
“如果有一天,我很久没有回来,也没有联系你,”贺川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是白河知道他没有开玩笑,“那我就是回不来了,你要接替我的位置,把我们的事业做下去。”
“嗯。”白河沉默地低下了头,“如果扣留你的人是周革呢?”
“周革吗?”贺川沉默了片刻,“那也一样。”
“很抱歉,把你拉上了这条不归路。”贺川苦笑。
“没关系。”白河偷偷地看向贺川,“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贺川的眼神涣散地投向远方。
“如果有这么一天的话。”
“你就当我已经离开了。”
“即便那人是周革。”
“很抱歉,白河。”
“到时候要留给你一个烂摊子了。”
“如果你走不下去,想要跑开,我也不会怪你的。”
“我会走下去的,那个时候,即便是我一个人。”
—
“白先生,这是各区调查员的调查动向。”秘书将资料放到白河面前。
白河捻开纸张翻看起来。
“唯一有个特别的是F区的墨叙白,他直接去实验区找齐教授。”秘书一脸担忧,“需要我去阻止一下吗?”
“不用。”白河起身,“我自己去。正好也有些事要和齐教授商量一下。那边我顺手解决了就行。”
白河转身时,在玻璃窗上瞥见了自己的身影,比年少时更沉稳,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窗外,世界天翻地覆,少年人已不在。
窗内,一人苍老。
—
办公区。
“没必要刻意拖着不给资料吧?”宋青山文质彬彬的修养外壳又要绷不住了,“还是说,姐姐你很喜欢我,想要时时刻刻看见我?”
“给你给你!”资料员一扭身子,将一打资料纸和手上的肥肉一起甩在宋青山面前的桌上,“谁稀罕看到你啊,拿了快走。”
宋青山内心:**********
宋青山微笑(咬牙切齿),取过资料。
不论如何,现在已经施压拿到了一定量的信息。
E区五处劣质QH试剂生产小作坊的相关信息和一处制药厂的信息。
最有意思的还是这处制药厂的信息,它前身所属的制药公司的控股股东就是现在A区的管理员的女婿,同时,长时间的调查结果显示,各区与该制药厂的关系不局限于生产商和买家的关系,很有可能已经入股了。
现在E区让他查到这些资料是想干什么?
让F区介入打击这些制药场所吗?
是为了扶持某处新生的E区制药厂?还是单纯因为两处被炸毁的药厂想要打击报复?
不论如何,要给周队传一份过去。
宋青山回到办公区的小角落,开始整理资料的关键信息。
—
药剂厂废墟。
“同志们,你们不想活也别带上我啊!”祁野从倾斜的二楼阳台上一跃而下,落到废墟堆里。
原本的二楼,一群虫从窗户的破洞里飞出,在空中转了半圈又朝着祁野俯冲下来。
那三人同样狼狈不堪,在废墟堆里连滚带爬。
“废话什么!好像你就能跑得掉一样。”肌肉男朝着空中开了几枪,虫的飞行速度不慢,不会呆在原地挨枪子,但好消息是,虫子够多,总有射中的。
虫群压了过来,楼房废墟里奇形怪状的尸体们也爬了起来。
肌肉男慌忙转身跌倒在地,他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注射器。
祁野眼神一黯,跳到他身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跑啊,这么多虫子你打药有个屁用!”
虫群和尸群吱吱呀呀地朝他们涌过来。
肌肉男瞬间就被说服了,跟着祁野在碎石堆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起来。
“不觉得开心吗?”祁野拽着他跑上了平坦的水泥路。
“什么?”肌肉男机械地回答。
“跑赢死神的每一分每一秒,”祁野松手,抽刀,砍虫,“不会热血沸腾吗?”
肌肉男因为手臂上力量的突然消失踉跄了一下。
“跑!”祁野劈完追兵转头就跑。
肌肉男也立即恢复平衡狂奔起来。
另外两人已经上了车,那名女子虚掩着后车门,仿佛在等待肌肉男,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肌肉男跑不过虫群,这扇门就会理智而冷酷地关闭。
肌肉男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奔跑过,全凭自己的意志,没有幻境与药物的支持。
几乎同一时刻,祁野和肌肉男各自跳上了自己的车。
脑后贴着虫子的尸体们扒在车窗上一下又一下地猛敲着,车窗隐隐出现一些细小的裂纹。
祁野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给车干出了尸群。
阿弥陀佛。祁野心中默念着,让车走了几个S形,将车前盖上的尸块甩出去。
很快他就追上了前面三人的车。
祁野不顾风险地摇下一截车窗,只是为了传达他关切的问候:“加油,AB区的傻狗们!”
三人:……
祁野的车直奔基地而去。
—
实验区。
出了齐教授办公室的墨叙白没有立即离开实验区,他到处闲逛起来。
E区的实验区不像F区的一样有一个公共办公区,而是像正常行政楼一样一间间隔开,走廊两侧的墙面大概是科研人员的涂鸦板,记录了各种各样的猜想,关于巢的猜想,关于虫的猜想。
墨叙白一个一个看过去,被一个猜想吸引了,因为那个猜想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肺部结构图。
“肺泡猜想”:巢内由网状隔断分为一个个空间,幼虫居于一个个空间里,空间压缩舒张,从外界取得营养物质供给虫群……总结起来就是,巢是一个有活性的组织,能够吸收某种物质转化为毒素,这种毒素也就是QH试剂里含有的毒素,但对于虫群来说,这是一种营养。
周围写满了关于这个猜想的问题和相关回答。
吸收的某种营养物质是什么?-都肺泡猜想了能是什么,空气有剧毒!
巢内结构被破坏后是否可再生?-能吧,不然变成肺大泡?
……
“墨先生还没有回办公区吗?”白河的秘书从走廊一侧走来。
墨叙白:“嗯。”
“您的同伴刚从外面回来,满身是血,您不去看看吗?”
墨叙白终于转头看向她,“他在哪?”
“在医疗区。”
—
医疗区。
“天呐,你这里怎么有个这么深的伤口!”小护士解开了祁野身上原本缠着的绷带,被之前那个愈合了一半但今天又被扯开的血口子吓了一跳,“你等一下,我叫医生过来帮你再看看。”
所以墨叙白找到祁野的时候,他正光着上半身乖巧地坐在板凳上,正面看,只有肩胛上有几处划伤。
“墨叙白!”祁野惊讶地看向来人。
“你还好吗?”墨叙白疾步走到他身后去看他的后背。
祁野的后背也有几处抓伤,但最严重的还是那个开裂的陈伤。
“之后别出去了。”墨叙白沉声道。
“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启门人,死不了的,多大的伤口也只是时间问题。”祁野轻笑着不甚在意地说。
墨叙白直直看着祁野,轻声说:“会疼。”
祁野睁大了眼睛,他在那片清澈的金色里与同样震惊的自己对视,态度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以后我会小心的。”
护士端着更多的绑带和医生一起回来了。
“之前的线开了,这口子,啧,不行,你跟我来,我给你二次缝合一下。”医生满脸谴责,“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要命,那什么,他对象,你过来搭把手,别让他再撑到伤口了!”
祁野:……
……
处理完伤口天都黑了。
三人终于汇合。
宋青山把他整理的资料扔在桌上,严肃地说:“从各个方面看,A区参与了制药厂爆炸案的可能性极高,大概是为了那个几个区合开的联合制药厂。”
“A区也好其他区也好,不可能一下子炸掉E区两个厂子,这样太冒险了。”祁野沉声道,“联合制药厂很难在短时间里补上两个厂的产量,严重的供不应求会造成人群的暴乱的。”
“但总的来说,”宋青山接着说道,“这事本质上是经济利益纠纷,狗咬狗。”
“恐怕没那么简单……”祁野喃喃道。
祁野翻看着资料,纠结着要不要在此刻说出他在地下看到的景象。贺川必然有事情瞒着周革,制药厂在贺川被扣留后发生爆炸,太巧了,不管A区有没有去炸制药厂,祁野现在严重怀疑,E区的人自己有去炸制药厂。可是贺川到底想干什么呢?为什么要瞒着周革?宋青山这人吧,告诉他就等同于告诉周革。祁野想起贺川死前的景象。如果此时让周革知道会破坏什么计划吗?
一旁的墨叙白同样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不会吧哥哥们。”宋青山挑眉,激动地向前撑在桌上,“你们都没有任何收获吗?”
可是对于祁野而言这一切重要吗?祁野如今的任务就是赶紧把门关了,然后前往下一个世界,他已经在这耽搁太久了……
宋青山叹了口气:“还有一点。目前E区的制药厂只剩下一处了。关于这个制药厂的信息一点都没有。而且!我拿到了劣质QH试剂小作坊和联合制药厂的相关信息,也就是说,E区有意让F区介入打击这些制药厂。”
“你们知道这什么意思吗?”宋青山压低了声音,“白河他想趁机借刀杀人,一家独大。”
“我去的E区1号制药厂。”祁野还是决定说了,“那家厂子整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地下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里有一个模拟的巢。”
墨叙白猛地抬起头。
“模拟的巢?”宋青山有些不解。
“我们已知的巢的结构不是就像一个空壳一样吗?但其实不对。”祁野在纸上画下他曾经在巢内看到的景象,“我曾经进去过,我在巢内看到巢壁上有很多淡黄色的凸起,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我在地下看到了被培养完全的巢内结构。”祁野在一旁又画出他所看到的网状结构分泌物,“巢内应该是这样的,正常的话。”
墨叙白也有些震惊,他说出那个名词:“肺泡猜想。”
“什么?”
墨叙白解释了自己在实验区看到的这一猜想内容。
墨叙白:“可是为什么外面那些巢都不完整呢?”
“还有他们为什么要去培养巢内结构?”宋青山几乎是在自己语音落下的那一刻就得出了答案,“因为分泌物纯度高,可以做更多QH试剂!”
宋青山呆立在原地:“疯了,E区已经疯了。”
“他们养虫子做这种试剂!!!我得告诉周队!”
“先别冲动。”祁野皱眉,“我们再推演一遍。”
不管哪个区是主谋,同时炸掉E区两个厂都是愚蠢的,不炸的话又分不到市场份额,所以他们会炸一个,那另一个,假设一,是参与计划的某个区偷偷炸的,这事吃力不讨好,可能性不大。那么就是假设二,E区自己炸的。E区为什么要炸自己的厂子,首先肯定不是因为害怕暴露,因为即便不炸也不会暴露他们养蛊的事情。
如果不自炸,市场上会留下两个E厂和一个联合厂,二者是势均力敌的竞争关系。如果E区去打击联合厂,那么其他区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打击E厂,被逼急了还会再炸一个。
如果自炸,市面上会留下一个E厂和一个联合厂,E区去打击联合厂,达成一个E强联合弱的局面。但是这时候,联合厂不能随意地反咬了,因为只剩下两家厂子了,而总任务指标不会减少。所以他们会寻求合作。合作就意味着,相对而言,长期的稳定以及充足的资金流等等。
“这就是E区想要的。
稳定的局面以及足够的托举。”
祁野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