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萧,你瘦了。”
孟文郝关切的目光投来,几步上前,想抓住程知萧的手。
程知萧一看见这张脸就只会想到水下那双眼,那双带着担忧的眼睛。
他冷冷地想:要不是自己不知道自己之前是在为什么人伤心,自己怎么可能那么憔悴,还让母亲那么伤心。
“你怎么来的?”
程知萧后退两步,避开孟文郝的手。
“你朋友圈的定位没有关。”
孟文郝苦笑,他没想到前不久还待他热切的人转眼甚至不想他靠近自己了。
程知萧刚想开口,手臂忽然被人拽住了。
他回过头,是顾识。
顾识没有带任何东西,身后的车门打开,他的衣领被翻折起来也顾不上整理,整个人显得格外慌乱。
顾识的目光没有落在突然出现的孟文郝身上,反而牢牢盯着程知萧,手也不知不觉加大了力度。
程知萧被攥得生疼,本想提醒一下顾识,却一眼发现了顾识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程知萧低声问。
顾识眼底全是血丝,紧张地看着他:“我们走,不和他说话可以吗?”
“这位是?”
孟文郝逼近,眼神中全是探究的意味,他也在等程知萧的回答,尽管他已经猜出来这个人的身份,却仍然不愿意承认。
“朋友。”
程知萧回过头,生硬地突出两个字,同时面不改色地错前一步,将顾识往身后挡了挡,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
孟文郝嗤笑一声:“朋友?”
“想必该是准备结婚的男朋友吧,”程知萧越不想承认,孟文郝反而越要说,“怎么,你是觉得他拿不出手吗?连承认一句都不敢么?”
孟文郝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被程知萧护着的顾识身上,程知萧藏在身后那个被握住的手腕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程知萧曾经也会这样护着他,在他难堪的时候,在他伤心的时候,但是为什么现在他居然要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跟自己呛声吵架。
全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如果没有那个男人,他明明还来得及追回阿萧的,他从来都没有准备放手,他只是想量一量程知萧,想让阿萧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帝位有多么重要,父母那边自己明明也有劝说的,只要等他有了钱,有了名声,父母一定会支持他们的,他们还有很美好的未来。
但偏偏那个男人出现了。他夺走了阿萧所有的注意力,甚至不知道用了什么妖邪法子,居然让阿萧要跟他结婚!
不可以,这一定不可以!
孟文郝眯着眼睛,脱口:“也是,一个靠着下作手段夺位的小三,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阿萧的男朋友,你这种贱……”
“孟文郝!”
程知萧皱着眉,几乎是吼出来的。
整整六年,他到底是怎么瞎的眼,居然一点没有发现孟文郝那张君子皮下的恶脓流肿。
程知萧敏锐地感觉到了顾识在轻微颤抖,他暂时没法分心,只好别在背后的手微微晃了晃,以示安抚。
“孟文郝,”不过能做出绑架杀人的人,能再做出什么恶心举动他也不会惊奇了,程知萧怒极反笑,相处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孟文郝的死穴在哪里,“你说,你以前做过的那些肮脏事要是放出去,你现在的名声地位还能保得住吗?”
“程知萧?!”
孟文郝顿时拔高了音量,第一时间居然不是质问他是从哪知道的那些事,反而指着顾识:“你他妈为了这么个小白脸要和我翻脸?!”
“分手那天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是听不懂人话特地来进修的吗?”
程知萧冷讽:“过去六年,你无数次地欺骗和隐瞒,怎么在你眼里这是情趣吗?是不是骗我骗的太多次了,早就忘了——”
“我一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心里有鬼的人是很容易心虚的,而且这些人往往刚愎自用,还总是会对身边人起疑心,并且一旦认定对方手上有自己的把柄,那么他就不再会去思考逻辑性了。
很显然,孟文郝在情绪上头的时候没有立刻去思考程知萧的话的逻辑性,他自然而然地带入自己,认为程知萧对他也有欺瞒,并且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事,他立刻陷入了慌乱的境地。
孟文郝故作镇定地深吸两口气,重新拉出平静的情绪,试图安抚程知萧:“不管怎么样,过去我对你是真心的,哪怕你现在被这个小白脸迷惑了,一时想分开,我也可以给你一段冷静的时间,但你真的要不顾六年情分,执意要撕破脸吗?”
眼见程知萧毫不动容,孟文郝咬着牙点头:“好,好,你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程知萧的手快被顾识攥握得没知觉了,他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只想求走神的顾识快点回神。
程知萧尽力忽视手上的不适,轻描淡写地说:“你以前欺骗我的那些,绝对不会算了,包括今天你不请自来的骚扰。”
“你做的那些事我不会插手,恶人自有天收,但如果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恶心我的眼睛,那我就不知道我接下来为了空气洁净会做出些什么事情了。”
孟文郝指着程知萧,气的说不出话,他恶狠狠地吐气:“程知萧,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现实。”
“哈,什么分手后相亲认识的,我看你早就和他有一腿了吧!是不是早就谋划着把我踹了去找他啊!”
“算我看走了眼,什么海誓山盟,到头来通通败在了一个小白脸身下!”
孟文郝口不择言,可惜他还是怕程知萧真把那些东西抖出去,撂下这些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但他不知道,程知萧其实现在并没有他做的那些腌臜事的证据,前世程知萧知道这些事是在孟文郝被逮捕之后,警方调查出来的,他这个时候说出来仅仅是唬人的而已。
程知萧心里也有点没底,怕孟文郝反应过来,不过多亏孟文郝长期装情绪稳定,这时乍一被点燃,顺便噼里啪啦把脑子一并炸没了,想都没想就滚了。
程知萧看着他走远,镇定的神色立刻变了样,他立刻转身,发现顾识的脸色非常差。
顾识不自觉地浑身颤抖,就好像身处极冷的地方,他眼神没有聚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呼吸急促,似乎面前并不是温暖的酒店,而是一个极其恐怖危险的地方一样高。
“不,不要和他一起……”
顾识无意识地嗫嚅,倏地,他抱住了头,蹲下来,表情狰狞,仿佛面临着极大的痛苦。
程知萧再也顾不上手腕的疼痛了,再多的心思也想不起来,只能跟着顾识蹲下来,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哄道:“不和他一起,不和他一起。”
“我只会待在你身边。”
倘若此时此刻站在顾识面前的是前世的程知萧,那么他一定是手足无措。但不幸的是,这个程知萧是重生回来的程知萧,并且见过这样的顾识,在顾识落水以后——
这是典型的PTSD发作症状。
前世,顾识在落水之后的第二个月,程知萧带他出去散心,不小心走到了河边,当时顾识就定住了,紧接着开始头痛,出现创伤后应急障碍的症状。也是那一次,程知萧才知道顾识到底因为这件事有了多大的阴影,也愈发地愧疚,开始避免让顾识出现在有水的地方。
不过那是顾识前世唯一一次发病,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之后半年,顾识居然自己去了河边,把程知萧紧张得不行,结果他什么事都没有,程知萧之后还偷偷松了口气,不再强制要顾识去看心理医生,以为顾识的情况应该好了不少。
谁知道,重生回来的程知萧,见证了一次顾识比前世更凶猛的发病。
明明现在距离那场事故还有非常久远的距离。
程知萧来不及多想,拨通了120。
救护车来得很快。
顾识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极力压制的那些痛苦回忆一股脑地袭来,痛苦压抑贯穿他的心脏,他被逼的喘不过气。
湖底的冰冷宛若重现,害怕失去的情绪重演,他拼命地反抗,试图在波涛汹涌地绝望里找出一线生机。
“医生,遇上他这种情况怎么处理比较好啊?”
程知萧看着不停挣扎的顾识,心被狠狠揪了起来。
医生一边往顾识嘴里塞毛巾,防止他咬伤自己,一边回答:“他这个情绪波动太大了,比普通的PTSD患者发作起来更严重。”
“你平时要注意,不要让他情绪起伏太大,尽量避免见到有关于他创伤的东西或人。真发做起来了还是要第一时间安抚患者情绪,实在不行还得找医生。”
“他是看到什么了,这么严重?”
程知萧咽了咽口水,愧疚地说:“我前任。”
医生用一种原来如此的眼神看着他:“那你可更要好好对他了。”
“能爱到这种程度的不常见了。”
程知萧没听清医生后面一句说的什么,啊了一声。
病床上的人忽然呢喃道:“程知萧。”
“程知萧,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