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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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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犬吠、喧闹的预警声……

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此刻的不平凡。

顾识在寻找,逆着无数往外出逃的人往里跑。

抱着孩子的母亲,喘着粗气带着烟味的男人,哭闹着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跟着大人一起往外跑的孩童……

顾识看见了很多人,他们被电筒指引着往空旷地带跑,他们脸上带着恐惧和后怕——但是顾识没能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

顾识垂着的手紧紧握住手机,手机界面上显示有十九通无人接听的电话,只有最前面的一通电话有着短短的五秒通话记录。

总共二十次通话,都只打给了一个人。

顾识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成功地逃出去,因为最开始接通的那五秒,程知萧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吵闹呼救的声音。

如果,如果自己能再早两分钟呢?如果自己能够再开快一点呢?那么是不是地震发生的时候不至于找不到人?

是不是,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好歹他还能看见他的最后一面?

顾识的目光越来越沉,心里不自觉把最坏的结果想了一遍,他咬着牙,本就劳累的身体似乎到达了极限,不由得踉跄一步。

至少,那个人醒了的。

顾识摇摇头,这样安慰自己,现在还是找人重要。

他躲过一个跌跌撞撞跑来的女孩,定定地望着前方——在他目光的尽头,有一个半倾的房屋,上面摇摇欲坠地挂着一个生锈的大铁牌,上面标注着四个调了色的红漆大字“往来民宿”。

但是顾识已经不能前进了,再往前是一个巨大的地缝,一个跑出来的女人拉住他,用藏语说了句什么,顾识没听懂,他只剩下了满心的担忧,且逐渐演化成了愤怒,于是只能勉强撑着好脾气问:“大婶,那个屋子里的人跑出来完没有?”

大婶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挥着手要把顾识拉出去,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往前走了。

恰在这时,又一波余震到了。

大婶抓着他的手一惊,用力拽着他往外走,顾识一时没防备,竟真被她给拽走了。

顾识回头一看,那座倾斜的民宿被这一阵,再次倾倒,一楼被彻底掩盖在了尘土之下。

再也没有人跑出来。

顾识闭上眼,不愿再看。

“醒醒,醒醒。”

有人摇晃着他。

程知萧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通红的双眼,瞬间被吓清醒了。

他浑身酸痛,勉强伸出一只手把这张大脸撇开。

“别凑我这么近。”

民宿老板章齐也不气恼,拍拍屁股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忧愁。

“你说,我这房子塌了,以后还怎么干民宿啊?”

程知萧此刻的头就跟不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要爆开,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章齐,不走心地安慰:“活着就有希望。”

章齐也是个乐天派,经此一役擅自把程知萧划成了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好兄弟说的话还能有错吗?

于是他乐呵呵地一拍手:“就是!活着就还可以开下一个民宿!”

程知萧抽空想到:真奇怪的一个人。

但是别人什么想法与他无关,他现在满脑子都想着顾识。

眼下他正身处一个篮球场,距离之前那个民宿有差不多一千米,周围很空旷,没有山体也没有房屋。

程知萧是被章齐强行从房间里拽出来的,慌乱中手机还掉在地上摔碎了,程知萧记得手机殉职前好像接起来了一个电话,没看错的话,来电人是顾识。

……也不知道顾识怎么样了。

程知萧想着,难受地翻了个身,腿上传来一阵刺痛感。

刚刚跑过跑来的路上还不小心被凸起的钢筋划了一条口子,希望救助人员能够早点到吧,不然这个可能要得破伤风了。

真的该多运动运动了,大晚上吹风喝酒又把他给整出偏头痛了,程知萧发现自从重生之后,好像每次喝完酒都没什么好事。

程知萧胡乱地想着,周围其他人也都情绪低落,不少人在暗暗啜泣。

风一吹,雨又落了下来。

冰凉的雨滴打在程知萧身上,他抬头看了一眼。

顾识怎么样了?

他又回到了这个想法上。

章齐还在计划未来:“嗯……如果我下个月又开始出去打工的话,加上积蓄,大概三年就可以回来继续开民宿了吧?”

“你一定要开民宿吗?”

程知萧需要转移注意力,于是接话。

“那当然了!这是我的梦想!”

章齐说,沾满灰的脸没能挡住他熠熠生辉的眼眸。

程知萧笑了:“你说起来算我的救命恩人,等地震过了,我给你投资当合伙人怎么样?”

“不敢当不敢当!”章齐连连摆手。

“住在我店里的都是客人,我有叫醒你们的义务,而且这个房子是我贪便宜买的老房子,不太坚固,我总不能看着你们出事吧?”

程知萧不言。

章齐看了眼程知萧腿上几乎横穿整条小腿的伤口,不忍地挪开了视线,为了继续给好兄弟程知萧转移注意力,干脆开始东拉西扯。

“我小时候可向往能有一个自己的漂亮房子了,就像过家家一样,有一个房子就好像自己有一个家一样。”

“尤其是在乡下有一栋房子,既安静又可以自己种菜,还可以随时自己烤烧烤吃,简直不要太舒坦。”

“所以我毕业之后就回老家来建房子,但是运气不太好,没挑着适合的地,就从别人手里买了一个。”

章齐垫着手躺了下来,任由雨水打在脸上。

“我不是藏族人,但是我喜欢西藏。”

“你在西藏长大的么?”

程知萧忽然问。

“不算是吧。”章齐说,“我五岁就离开西藏了。”

“但是我是真的喜欢这里。”

这里旷阔辽远,没有高楼大厦下压抑的细风,也没有被电线分割成多块的天空。

程知萧不说话了,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沉默。

身体各处的疼痛占据了他的大脑,仅剩的那点清明全被远走的顾识一并带去了。

真好,顾识提前走了。

程知萧的伤口渗入的雨水,最初的麻木已经完全被雨水洗走了,痛感逐渐清晰起来,与此同时,他发现眼皮开始沉重起来,头从最开始的疼变得昏沉。

好像有点冷。程知萧想,他出来得急,衣裳也没穿太多,此时已经被打湿贴在身上了。

他学着章齐躺下来,听章齐说救援人员很快就会到的,让他再忍一忍。

程知萧自嘲地想:这一次,说不定要比顾识先走了。

如果能让顾识尝尝前世他独活的孤独痛苦好像也不差,程知萧此刻并不清醒的头脑再也压不住那些偏执的念头,他竟真的0fo始盘算起这个想法成真的可能。

顾识看见他的尸体会伤心吗?会掉眼泪吗?

顾识会梦到他吗?会向他一样日日梦魇吗?

顾识……会想他吗?

程知萧舔舔干涩的唇,入眼的天空旋转起来。

他遗憾地想:可惜见不到答案了。

章齐的声音远了,耳鸣声愈响,头愈沉……

恍惚间,程知萧听见章齐喊他,听见了整齐的步伐声,还有人慌张地叫喊——

程知萧。

……

但是,好累啊。

程知萧很久没能放松下来了,他好累。

……

程知萧!

一声惊呼拉回了他的意识。

程知萧用力睁开眼,在虚虚睁开的一点缝里看见了顾识。

怎么可能呢?

程知萧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顾识早就走了。

程知萧抬起一点微笑。

如果看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是顾识,那么就这样死去也没关系了——哪怕这是幻觉 。

程知萧再也没能拾起一点力气,彻底昏了过去。

……

“小知,你想学画画吗?”

“小知,妈妈不在乎你能不能成为一个画家。”

耳边是黎时苓曾经对他说的话,程知萧低着头,继续往黑暗里走去,母亲的目光始终牢牢锁住他。

“阿萧,我以前没喜欢过男人,但是我真的很爱你。”

“阿萧,我们会幸福一辈子的。”

孟文郝出现在了旁边,伸手要拉他,却穿过了程知萧的手。

程知萧还在往前,他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

他的腿不曾停下,强行拖着他往前走,可四周太黑了,兜兜转转,他也不知道往哪去,走着走着,就好像在原地徘徊。

“我是真的喜欢这里。”

章齐的话骤然响起,程知萧抬头,满眼迷茫。

程知萧生在宿城,长在宿城,被困在这里了一辈子。

母亲说他以后会有机会离开的,可他到死都没能走出去一步。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一片土地有如此厚重的爱,就好像有执念一样——他巴不得逃走。

“程知萧,你想出去看看吗?”

忽然,有人问他。

程知萧迟疑一瞬,点了头。

“程知萧,你想去哪里呢?”

一阵脚步声出现,那人又问。

程知萧还没说出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地方,又听见了那人说:“那你不应该被我困住。”

脚步声站住了,那个人的声音远去。

困住?

不,不对!

程知萧想反驳他,可嗓子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他张嘴数次,竟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行,不行!

他挣扎起来。

没有困住,不应该是被困住!

程知萧一瞬间反应过来。

他自己给自己上的枷锁,哪里被困住了呢?

程知萧尝试控制自己的脚,不再顺从那股冥冥之中的力量,他开始奔跑起来——顺着他自己的方向。

哒,哒,哒……

程知萧埋着头,往前跑。

终于,出现了光亮。

程知萧睁开眼,天花板上刺眼的白炽灯晃着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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