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一个全景声杜比影院，整个人都被路汛的声音裹了进去。

他愣了两秒，低下头。

没有手指，胳膊比原来短了十倍不止，脚也是同样的情况，一眼望下去没有脚趾，整条腿只有一节藕那么长。

……这也截得太多了吧？

有正常人类被截到这个程度还能活下来吗？

冷汗从后背源源不断地沁出，很快，顾辰又感觉不太对。

他抬起手，借着外面的光打量。他原来的肤色很白，但是是那种偏冷的白，现在却成了奶油白，手上的皮肤纹路和血管都不见了，灯光下浮现出微妙的织物纹路，还有一种奇妙的光泽感。

顾辰睁大眼睛。直觉告诉他，发生了比截肢更可怕的事。

外头的黑曜石消失了，下一秒，一只巨大的手伸进来。

顾辰本能地闭上眼。感觉那只手从他耳边掠过，好像拉了下什么东西，声音有点像上发条。

“睁眼。”路汛的全景声又响起来。

顾辰慢慢睁开眼。

整个空间被暖黄色的光打亮，他面前杵着一部苹果手机，手机已经被调成自拍模式，顾辰看着屏幕里的——

娃娃。

娃娃的脑袋比身体要大上两三倍，好像奶油蛋糕胚一样，看上去软软的，一头浅蓝色发丝，宛如晴天天空般纯粹干净，质地看上去绒绒的，有些长，遮住了半个额头。

眼睛占据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瞳孔是跟发丝一样的蓝，虹膜却是浅紫色，睫毛是灰中带着淡淡的蓝，很像顾辰在罗星远常读的童话画册里看到的精灵眼睛。

鼻子长在两只眼睛中间往下点的地方，没有鼻梁，只点了个点让人意会，再往下，嘴巴是条很短的波浪线。

顾辰颤抖地抬起手，对着手机戳了一下自己——严格来说完全不是自己的脸。跟看上去的一样软，绒绒的质感，很细腻。

“怎么可能……”顾辰喃喃，变着方向，反复摸自己的眼睛、鼻子、脸……

毛茸茸，却又无比真实的触感都在强迫他接受一个离谱的事实：他魂穿了。

因为从楼梯上滚下来，他穿进了一只棉花娃娃的身体。

“路哥哥？”顾辰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身后突然传来奶奶的叫声。

他转过头，一只个头比他还矮，看上去大概只有10cm的娃娃站在他身后。

娃娃一头棕色羊毛卷短发，脑袋同样比身体大个两三倍，眼睛是浅棕色的，脸颊上还有顾辰没有的浅浅粉晕，看上去是设计者特意设计了腮红在上面。他穿着一件黄色长袖T恤，外头套着原浆色背带牛仔裤，牛仔裤前面的小口袋里还揣着一只极度迷你的小熊。

顾辰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里还有个跟他同样遭遇的朋友。

但这位朋友似乎一点都不怀疑震惊自己的境遇，他抬起小短手，一边揉自己刚睡醒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一边对着外面问：“我们到家了吗？”

“还没。”路汛把杵在顾辰面前的手机收回去。

肖明朗还在那边跟徐涟说话，没功夫注意这边。路汛拉好书包拉链，两根手指穿过包顶手挽，像拎没装东西的塑料袋一样，轻巧地拎起书包往另外个方向下楼。

脚底的平面微微晃动，顾辰下意识地扶住旁边。

“别害怕。”背带裤娃娃走到他身边，小短手搭上顾辰的小短手，奶声奶气地宽慰：“路哥哥走路很稳哒，而且这是生物爷爷特质的防震防撞书包，就算开小轿车来撞，我们在里面也不会受影响哒！”

“……”顾辰勉强从这段话里解剖出自己能听懂的部分。想到自己刚才差点把身体里的棉花撞出来，心态地很好提了提自己的波浪线嘴角。

他打量了下周围，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在路汛的书包里了，但这包的内部，与其说是放书的，更像是外面格子铺礼品店卖的那种玩具玻璃房，但材质似乎又有些不同。出于爱好，顾辰读过一些高等材料化学的书，却没见过这种材质，类似于软玻璃，但似乎又有自我支撑性，甚至还有回弹力。

玻璃房层高大概有60cm，被玻璃板分成上下两层，两层都装了发光二极管，顶部没有封层，能看到包拉链的反面。右边有个连通上下层的木质小梯子。每层分别有两个小隔间，里面甚至还有些精致的小桌子小椅子。看着像是专门为他们这种小娃娃设计的起居室。

顾辰打量完，一低头，发现小背带裤正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

顾辰以前在路上见过有人背那种装棉花娃娃的透明包，脸蛋眼睛都是绒绒的静态状，现在看着它们动起来，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小背带裤：“大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啊。”

顾辰一瞬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微微弯腰，目光跟小背带裤持平，温柔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他们都是娃娃，但顾辰总有种直觉，小背带裤的人类年龄应该不大。

小背带裤：“我叫地理！”

……地理？百家姓里有“地”吗？顾辰突然又想到这小朋友刚才还提过什么生物爷爷。

小背带裤：“大哥哥呢？”

“我叫顾辰。”

小背带裤摇头，大脑袋跟拨浪鼓似地晃，看得顾辰都担心那头会不会从身体上滚下来。

“那是哥哥的人类名字，哥哥现在不是人啦。”

顾辰感觉自己的棉花心脏抽痛了下，但脸上还是保持着温柔的微笑：“那我应该叫什么？”

地理用藕节一样的小手把另只手的T恤袖子管薅起来，前手肘背面有一串黑色小字，看质地跟娃娃本身绒绒的材质不太搭，像是临时印上去的。

顾辰凑近看字：完成旦元一中定制地理练习册1、2、3、4

旦元一中是顾辰学校的全名，也是海城市最好的高中之一。所谓定制练习册，是一中教研组的老师为了提高本校学生的思考能力，专门出品的内部习题册，每个学科每学期都有一册，高中三年，一共有六册。

顾辰迷惑地盯着那行字，思考这是不是路汛为了提醒自己做作业，特地在自己娃娃上写的日程。

……理论上来说，这个概率似乎比全人类全部变成娃娃还要低。

顾辰：“你说你叫地理，是因为这句话里有地理两个字吗？”

“是呀。”地理好像感觉出眼前的大哥哥有点迷茫，解释道，“这个是任务，大哥哥身上也有。”

任务？顾辰抬了下自己比地理大一号的胳膊，没发现有字。

地理：“大家的字都在不同地方。”

大家？

顾辰刚要说话，突然感觉脚底站的地方又微微晃了下。

医院离路汛家很近，走路就十来分钟。到家之后，他把双肩包往餐桌上一放，拉开拉链，然后直接就去了厨房。

地理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到包顶开了，高兴道：“到家了！大哥哥快来！”

顾辰看着地理沿着旁边的小梯子，轻车熟路地爬到第二层，然后从路汛打开的那个口翻了出去。

“哟，回来啦！”

“擦擦手，化学在厨房给你做点心了。”

“怎么样？公园好玩不？”

外头传来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顾辰在原地怔了片刻，走到梯子边，抬头看了看外面，随后小心翼翼地开始往上爬。

“我们没去公园。”顾辰一边爬，一边听地理在外面说，“路哥哥的同学从楼梯上摔下来，正好被路哥哥碰到，然后他找了救护车把同学送到医院去了。”

原来是路汛给他找的救护车。念头在顾辰脑子里掠过一瞬，转眼他就已经爬到了书包口。

头探出去的那一刻，顾辰感觉自己的世界又一次炸裂。

路汛家的客厅很大，餐桌是长方形的，长度大概有两百多厘米，一眼望过去，上面站了大约有5只外表各异的棉花娃娃。

地理：“大家快看！我们又有新朋友啦！”

话音刚落，顾辰就看到原本在各忙各的几只娃娃，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