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小雪，众人言笑晏晏。
新年第一天，即使地面结了一层薄冰，也抵挡不了车子辘辘前行。
若说除夕那天的车道承受了许多的思乡之情，那么今天春节的车道更甚。
车上满载着朝气与霜雪，略过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穿过纵横交错的大道，走到悠闲静谧的郊区。
层林叠翠，绿树成荫，惬意自在。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可算瞧见老宅的大门。
宅子里听到汽车的鸣笛声，从内走出来一位中年男人。
他身姿挺拔地站立于大宅门口，风雪飘过几片落在他留有岁月的脸上，挺拔的鼻梁带着无框眼镜眺望远处。
我细看，这不是我小叔嘛！
我说：“是小叔诶！”
“知道知道，老远就瞧见他这人眼巴巴地看着咱。”
前方开车的我爸毫不留情地吐槽自家老弟。
“今年他们这么早吗？”来自副驾驶上的宋女士的疑惑。
说着，又给我递了根水果干。
我嚼着这干巴巴的玩意儿，说道：
“emmm，妈咪你还记得前几天小叔发的朋友圈吗？”
“嗯？”
好吧，看来是没看朋友圈。
我解释道：
“小叔前几天就回来了。”
“哦哦。”
宋女士恍然大悟，“好像看到了，没细看。”
好的吧。
忙碌的宋女士。
门口又出来两个人，是小叔的小孩。
刚停下车，两人便迎上来。
两道不同的声音响起：
“大伯好。”
“大伯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后者俯身朝我爸伸出双手，十分乖巧。
“哎呦，小念又长高了，都快到你堂姐肩头了！”
小念，全名姚念瑜。
我小叔的小女儿，小屁孩初中生一个。
一同的是姚锶瑜，姚念瑜的哥哥，我的堂哥。
姚爸爽快地递给她一个红包。
又揽住姚念瑜旁边的姚锶瑜，拍着他肩头道：“你小子倒是更结实了！”
姚锶瑜平静道：
“最近一直在锻炼。”
“咦，就这腱子肉，哥哥菜菜。”姚念瑜没有对肌肉的崇拜，只有对自家老哥的嫌弃。
姚念瑜眼珠子一转，俏皮道：“哥哥这么冷淡，大伯不要给他红包了，给我吧！”
“少耍滑头。”姚锶瑜敲了小鬼头的脑袋，试图让她安分一点。
姚锶瑜扯出一个笑容：“大伯、婶婶，新年快乐！”
说落，他勾起唇角，目光看向姚念瑜，又继续开口：
“大伯今年更加魁梧了！大伯母现在和cc站在一起真的很像是姐妹。”
“小锶这嘴真会说。”
我妈成功被取悦，年近50的人，还能被夸成小姑娘。
乐得她塞给姚锶瑜一个大红包。
我爸也跟着给了姚锶瑜一个厚实的红包。
姚锶瑜拿着这两红包，背着其他人对姚念瑜做了一个鬼脸。
开嘴不是抱歉，而是老妹你还得再练。
姚念瑜：！
姚念瑜：好过分！！！
“大伯母～”
“我也要红包～”姚念瑜直接抱住宋女士的腰，埋头朝她撒娇。
她弯起眉毛，眨巴着大眼睛，蹭着脑袋，把宋女士萌的心都要化了。
“好好好，小念也有哈。”
姚念瑜成功收获宋女士两个红包。
她悄悄地眨眼，勾起一抹坏笑，照猫画虎地对着姚锶瑜炫耀。
“略略略～”
姚锶瑜：……真无语
这些被我尽收眼底，我失笑：“好了好了，怪冷的，我们快进去吧。”
闻言姚念瑜也不同姚锶瑜斗了，她亲密的挽过我的胳膊，笑嘻嘻道：“cc姐姐好呀，新年快乐！”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袄子，扑鼻的香气环绕在我们周围，呼出的气打在我皮下。
我不由感叹，这是真长高了。
我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夸赞道：
“新年好，我们家小念又变漂亮了呢！”
“你再过几年就是‘大鸟依人’了。”姚锶瑜瞅见这一幕，有被肉麻到。
“哥哥你可以当个哑巴的。”姚念瑜瞪了一眼毒舌老哥。
“哈哈。”冤家兄妹。
我挡住姚念瑜，对姚锶瑜说道：“堂哥新年好。”
“嗯，新年好。”
“你们别叙旧了，快来屋里，屋里暖和。”
谈话间，小叔走过来帮忙提年货，招呼我们赶紧回屋续命。
冬天没有暖气，真的会冻死！
我家这几代人都怪冷清的，爷爷是独生，奶奶早逝，只有我爸和小叔两个儿子，等到了我们这一代，也就三个孩子。
放下东西，我逐一朝长辈问好。
却没看到家里最难搞的，我问道：“爷爷呢？”
“还是老样子，在楼上陪奶奶的相框说话呢。”姚念瑜啃着苹果道。
哦莫，好吧。
自从奶奶去世，爷爷就把奶奶的相框摆放在房间里，每天都会在房间里呆上一上午。
老爷子脾气臭了一辈子，硬气了一辈子，却在伴侣的葬礼上泣不成声。
想到这个，有点怀念小时候奶奶还在的时光。
春分时节，她和爷爷带着我们那群小辈去踏青。
那年春光乍泄，春暖花开之际。
老爷子布置野餐的地方，奶奶穿着翠绿色的裙子，手里提着花篮，坐在一旁看他忙碌。
她还不忘指挥我们去给她摘花，编花环。
鲜花铺满在她的裙子上，每当老爷子过来时，奶奶总会随意又带着小心思般将一堆花洒向爷爷。
满手的花儿在爷爷头上扎根，削弱了他原生的严肃感，增添几分亲切。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婶婶凑过来在我耳边道：
“cc，一会儿跟你爷爷说话和气点，别和吞了炸药一样。”
我抬眼一瞟，老爷子来了。
岁月不饶人，老人家的原先漆黑如墨的发色被时间冲刷得苍白。
神情威严依旧，薄唇抿下年轻时的一丝温柔。
如同雕塑，孤独的留在这一刻。
我说道：
“爷爷。”
“回来了。”
老人家从扶梯上下来，我识趣地过去扶住他。
爷爷并没有选择入座，而是让我陪他去阳光房。
阳光房，其实也算一个花房。
是奶奶年轻时自己亲手布置的，属于她与爷爷之间的回忆。
也是奶奶的留给我们为数不多的遗物。
如今打理阳光房里边的花草树木的活已经转交给了爷爷。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新年也不问好了。”
爷爷的一声埋怨打破了我的回忆。
我看着他撇头的动作，失声偷笑。
“诶呀，当然没有啦！”
“爷爷新年快乐！”
“祝爷爷新的一年福寿安康，好运常来，开开心心，万事如意！”
我犹嫌不足，又继续吐出好几个祝贺词。
终于，老爷子听腻了。
挥手打断我道：“够了够了。”
递给我一个新年红包，略带无奈地扶额道：“年年都一样，听得我头都大了。”
还不忘喃喃道：“也不知道背点新词……”
我才不管～反正我诚意已经到了！
但是我要的可不止这点。
眸光一转，张嘴就是套路，我勾起一个笑容，道：
“爷爷，你都这么久没看见我了，你不觉得我瘦了吗？”
“……”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他幽幽开口：“你比以前更圆了。”
“……？！”
什么！
居然说我胖了！
“怎么会！”
“我在那边吃不好、睡不好，周围还都是陌生人，一点都没有安全感，怎么可能会胖！”
老爷子没管我的抱怨，径直坐在沙发上，“来，泡茶。”
这招不成，我老实在旁边烧水，取出适量的茶叶置于器具里，过一遍热水，再往茶杯里添上茶水。
在我即将递过去那一刻，我停顿，不死心说道：
“新年第一天，喝我的茶，爷爷是不是得先给我一点心意？”
“这样的话，这茶才可以喝的对味。”
他噗嗤一笑，道：
“你这丫头。”
话里话外都是要责怪的意思，手却很主动地又给了一个红包。
我笑得更灿烂了，又讨要多一个。
好的，现在手里有六个巨款了。
嘻嘻，不管方法有没有用，先试试再说。
爷爷尝了一口，将茶杯放下，板起脸道：
“活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你这种讨债鬼。”
接着，他又想到什么，忧伤中又带着幽默的口吻说：“你奶奶都没这么对待过我。”
他拿出抽屉里的报纸，放在手中仔细摩挲。
思绪回到从前的时光，老伴在阳光下的一颦一笑，“你奶奶以前可喜欢在这儿趁我看报纸的时候给我泡茶了。”
“诶呀，爷爷，大过年的这么伤感。”我打碎这伤感的氛围。
大过年的，老爷子这么还伤感上了？
我活跃起气氛，说道：
“大过年的别说这么悲伤的话，新年奶奶可不想听你在这悲伤哦，快笑笑！”
闻言，爷爷放下报纸，尝试扯起嘴角。
结果发现，过于勉强。
于是他放弃了。
……我的建议是有时候放弃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因为我爷爷笑起来也很假，像个人机。
收起内心的思绪，他道：“知道了。”
又抿了一口茶，内心落差更大了。
“你这脾气不好，连这手艺也不行。”
“？有吗”我拿起茶杯自己跟着喝了一口。
emmm，没区别。
“水温高，过于苦涩。”
“……好吧。”要求真高，在我看来都一样，“爷爷你将就将就吧。”
“……”他将杯中的茶水倒掉，一刻也不愿再喝一口。
老爷子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盖碗里还有呢。”
我说着，顺手就往爷爷的茶杯里再添置满杯。
老爷子一看，内心叹息。
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随谁，老姚家两代人都凑不出一个这样的。
“就你这脾气。”老爷子扶额，欲言又止。
我不服气，“怎么了嘛，我这多有个性。”
老爷子无语，开口道：“犟脾气。”
“要喝你自己喝，我老人家可不遭这罪。”话落，他夺过我手中的盖碗。
将里边的茶叶全倒掉，自己转手重新泡了一杯给自己喝。
……好的，现在是被嫌弃版的姚兮予。
“爷爷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么可爱天真无邪的大孙女！”
“呵，还天真可爱。”老爷子冷笑一声。
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嘴唇嘟囔着：“填志愿的时候就没见你可爱过。”
好险，幸亏我听力正常，不然就“听不到”了。
说到这个，那我可有话说了。
我站起来手舞足蹈道：
“诶呀，爷爷！你要不要看看你让我去的都是什么学校。”
虽然我是考的不好，但是也不至于去中专吧？！
不是说中专不好，我个人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发光发亮！
但是，我要上的是高中！
对于我的情绪，爷爷早就了如指掌。
他平淡道：
“又来了。”
“一说到这个你就像个猴子一样跳来跳去的。”
意识到自己是有点过于激动，我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