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怒火攻心,可依旧克制、压住了,可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疯狂,他的怒意。
无人敢触及他的霉头,左右宫侍都紧紧的缩着立在一旁。
赫连辉大步走了过来,有些恨恨的、略带痴意说:“阿瑶,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唯独这件我不可以。”
他抬起那双原本锐利,此刻全然恳求的眼睛。
仿佛在说:别离开我。
祝瑶轻轻回了句,“我依旧不是很懂……”
这是屈从吗?他只是依旧迷茫……迷茫于这场感情,似乎对他来说太深了,可自己也没付出什么过。
他摇了摇头,最终说:“回宫吧。”
他是不寄于希望离开的,尤其当夏启言出现后……一切再次回到了原点,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定局。
“我只是想出来走走,你应当明白的。”
祝瑶看了眼人,补了句。
赫连辉只抬头望着他,像是看到失而复得的瑰宝一样安定,那些焦急、烦躁就被这句话安抚住了。
祝瑶才刚刚想下马。
他就被整个人环抱住了,彻底落入他的怀中。
时光将此刻凝结,画面上的帝王目光追逐着马上的少年,是如此的专注,如此的自若,仿若无人之境。
少年微偏头。
不知是在逃避这灼热的目光,还是在静悄悄吐露着自己的心声。
“……你应当明白的。”
多余的解释都不必有。
少年准备下马。
忽得帝王上前,称其落地时,将人紧紧拦抱在怀里,只稳步转身走回去 。
空坐着游戏大厅的人,看着这一幕,只低下了头。
时光将所有人都磨练了。
他只能看到那人鬓角渐生的白发,只能看到那分明眉目间的疲惫,看到世事给人带来的憔悴。
他曾看他直面骄阳,看他淡然轻笑,看他火中执拗……他看了他这些年,看着他从幼时到长成,再到盛年,再到如今……步步迈入落日的余晖,皇帝长寿吗?古来长寿的皇帝多吗?他不清楚。
向来……多是临死前的追逐生的呼喊,在说活的更久点,更久点吧。
赫连辉会这样吗?
不会的。
他依旧是那个少时说“一起做鬼也不错”的少年。
祝瑶猛地抬头,有些执拗地看着游戏界面,变幻为二次元的宫殿里,红衣的小人静静看着镜中自己。
身旁的粉衣宫女面露忧愁。
【你的宫女冬枣有“悄悄话”对你说。】
【你查看了“悄悄话”。】
祝瑶静静看着这场对话,看着这场主仆之间的对话。
[她说兰笙自请辞了官职,说是救国无望,唯有……离去。]
[她说兰笙离别前写了一篇谏文,将朝中上天诸臣都痛骂了个遍,所以众人对他的离去近乎拍手称快。]
[她说兰笙走前直言他要放纵于天地,将身心都寄于人间……她说兰笙走前托人留了一句话,是给你的,“殿下,保重。”。]
[他就这样离去了,不顾及曾经的师长,不顾及……那个曾将他从泥泞里救起的老师,只知道离别前,他去璐王府邸门口,留了几株芙蓉。]
[他被王府旧人高吐唾沫,也不语,只是默然离去。]
在这之后,则是一段连环画形式的短片。
祝瑶静静看着。
这连环画说的恰是……兰笙的事。
兰笙此人,昔年因一篇谏文声名鹊起,也因此遭了祸患。
他本是东阁大学士竺彬的小子,却因这篇谏文被家中人视为目无兄长,眼无君父,而被逐出家门。
彼时,他尚年少,才不过十二三,就流连于烟花之地靠卖词维生,时间渐长,词调传扬,颇有盛名,越发狂骄,不知天地何处。
直到某日无所事事,临街游荡。
他听朋友说,远在北地夏启言评论过他一句“便有姣姣天赋,不用反退,终泯然众人矣。”。
兰笙自是不服气。
他写信致辞,接连三封,次次焦急等着回信。
谁也不知夏启言回复了什么……众人只知道这三封信后,兰笙一反常态,不再写词,不再纵情,而是避居京城外的骊山,开始重新读书习文,也很快就中了举。
在这之后,就是他指责太子,引起非议。
……
毫无疑问,他们有着半师之谊。
可那一夜,这对师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分离、决裂。
祝瑶只是看,只是看……他是看客,依旧是看客吗?
界面上,热烈的红铺满宫殿,无处不体现着那种欢闹,喜庆,可红衣小人依旧看镜中自己,静的像是一副神像,似在观摩着人世间的自己。
[你的宫女冬枣突然跪地,近乎哀婉着说着话。]
[她说殿下,求求您,尽量让自己快活些吧。]
[她说殿下,能不能……能不能去让陛下别这样了,别逼所有人了。]
祝瑶困惑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平面上的小人。
是……赫连辉在逼所有人吗?
不是的。
忽得,眼前突变,朦朦的铜镜里照出个略有些苍白的脸,有些萦萦环绕着的淡淡的忧伤。
那样庄重素静的宫殿,也摆上了凤纹烛台,轻柔的纱帘将一切都束起,只留下人的几抹剪影。
祝瑶勿的出声:“不是他在逼所有人,也许,是我……”
是自己在逼他吧。
那一日,重重珠帘下反反复复的叙说,也并非全是一面之词。
“你是恨他吗?你明知道他非你不可,明知道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你……可你呢?”
“他的性情我清楚……他本可以做个众人称赞的皇帝,不必这般惊险,不需要这么劳心劳力……”
过犹不及。
他明明都清楚……如果没有自己……
祝瑶看着铜镜的自己,只觉得越发模糊。
生有何乐,死有何苦。
不过尘土。
赫连辉,一直都是一个活的很清醒的人,一个活的很清醒的皇帝。
“他却偏偏一次次为了你……你自己清楚他对你有多不同,可你呢?你怎么对他的,这宫里谁看不明白。你若深爱他,他何苦一次次把心都掏出来给你看,你就不该给他若有若无的期望。”
自己给他期望了吗?
有的吧。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可……祝瑶想到那一步步攀升的数值,有些讽刺地笑了,不回绝是否也是一种任由,一种放纵。
他好像始终都在等……等这场游戏的尽头。
也许也不仅仅如此。
最终,冬枣只听见那缓缓阖上眼,稍作休憩的殿下,用一种冷清清的语调,说着一些讥诮的话。
“其实,他们说的也许是对的。”
“我不是个好东西。”
夜色沉沉,烛火映人,只留下那轻蔑的笑。
祝瑶抬头,看前方黒寂的屏幕,看此方不知何处的空间,看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衫,只觉有些淡淡的荒谬。
游戏界面上的文字依旧在吐露:
[没有人再敢有微词,朝堂上的风波慢慢平息,震慑强硬的手段使人避而不谈,就连久居宫中的太后都闭口不言。]
[没有人能阻挡帝王的步伐。]
[可最令人吃惊地是……那位永远看不清,肃穆稳重的丞相,那位随着帝王从封地至今的朝臣,那位力推改革新政的大人却保持了罕见的缄默。]
[他难道不知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吗?]
[没有人知晓为何?]
[反常到了极点,不知道多少人去叩他的门,那三尺之地,守门的仆人只干脆闭上眼,拢住耳,装作不知。]
[有的人败退了。
有的人进了门,可很快也出来了。]
祝瑶轻抬头,却看见了大屏幕缓缓亮起,那是寂寥竹园里一个身影,凄清的月色里,他只着着件素净白衣。
清朗如修竹的姿态,发鬓染上了霜雪,眉目间见不到几分欢欣,有的只是一股难见的哀意。
他竟是在喝酒。
他一口一口的喝着,一口一口闷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就这样醉倒在椅间,他仰着头,嘴角微微勾动,伸出一双手似是要遥遥触碰着什么。
可最后手臂颤颤的落在衣摆里,终究是什么都没有。
祝瑶轻悄悄偏过头。
忽得,风吹过帷幔,眨眼间只见那朦胧的烛火,只见到那镜中的自己,红色的衣裳如火,于暗暗地光下透着金色,不远处的宫灯也罩着囍字,金粉铺就的字浸透有力,亦是洋溢着一股欢快。
漆黑的屏风换做了红漆,上面染刻着龙凤成对,底下则是万里江山。
夜色弥漫开来,浸透一片凉意。
祝瑶低头。
黑漆的妆台,配着朱红绸缎,色彩分明,上铺着一柄玉如意。
他忽得起身。
他抬头看向四周,恍惚地看着,殿内很静,只听得到几声窗檐处的鸟鸣声,于这宫里有些过分清冷。
明明一切都换成了红色,意蕴着喜庆、欢乐。
蓬莱殿。
蓬莱是仙人居住之地。
可这里有的只是凡人,还是个逃避的凡人。
忽得,殿门打开了,有人大步迈了进来,祝瑶仍在看半掩着的窗檐处的半树芙蓉花,许是因这景色甚美,宫人立了个烛灯,幽幽灯火下,那花开的极其的盛,极其的艳,极其的美。
不知为何,他忽得想到那个月色下的吻,刀光剑影之中,那个少年无比忐忑、无比珍重的吻。
祝瑶忽得回头。
他看到了走进来的人,竟有些莫名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是觉得恰似当年他从画里出来时,看到长成的少年,锋芒初露,可亦是沉寂的。
直到去封地路上,才稍显出自身性格。
真奇怪。
直到被环住,从背后被环住。
祝瑶想的依旧是……少年时的他,不是认不清,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了,快的让人回不过神来。
深深宫殿之中,只余互相依偎的两人。
“不求长相守,只求……此刻相伴。”
“阿瑶,我很欢喜。”
身后传来几声低语。
祝瑶看向扣住自己手腕间的手,那是一双有着厚茧的手,有着少许的新增的伤痕,将自己牢牢扣在他怀里。
彼此的心跳贴近,胸膛间的紧靠……太近了,太近了,以至于半分逃脱不了,只能任由这个怀抱更紧。
可耳边的呢喃是如此的轻,轻的只能自己听见。
他被抱了起来。
直到缓步走到那铺设好的床前,红烛静静地燃着,香炉里的紫烟萦绕着,只留下纱幕将一切都盖住。
那是浓厚的呼吸,沉沉地打在脖颈间,厚重指腹拂过耳后,缓缓向前,直到面颊,忽得轻轻贴近,将他扣住,微仰起头,唇舌彻底覆入其中,不给他任何呼吸的机会,只是用力地索取、索取。
祝瑶吃惊地望了眼。
随后是无尽的沉默,缓缓闭上了双眸。
出乎意料,这个吻结束了,他没睁开眼,不知那是什么样的场景,只觉得某种注视越发的深了。
忽得,掌心传来几分痒意,是舔舐般的摩挲。
祝瑶怔住。
他想睁开眼了,可却被手掌拂过,遮去了视线。
他只能感受着似是唇舌的拂过,恍惚间红绸盖住了眼,只能被迫地手掌被覆盖住,被扣住,躺在床上,任由着……那缓慢升起的潮热,交缠地愈发紧密,肌肤交融的湿润,被轻轻含住的耳垂。
那半下压的身躯,腿部抵住了,有些克制的、轻柔抚摸,将一切都控制在自己手中,使其仰着头无力释放。
最终,祝瑶有些缓慢、滞涩地轻语,“够了。”
那人却不罢休,身躯靠近,湿热的肌肤紧贴,渐渐吐露出几分缠绵话语,“还不够,啊瑶……”
“我想,我想让你快乐。”
炽热地温度,焦灼的贴近,萦绕在耳边的喃喃自语。
祝瑶彻底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