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夕的实验中学被彩灯装点得格外热闹,走廊里飘着烤红薯的香气,却驱散不了季寒心中的寒意。
自拒绝音乐会邀请后,他与裴砚之间横亘着一道无形的冰墙。
制作天文模型的工作仍在继续,两人却默契地保持着一臂距离,唯有裴砚偶尔递工具时,指尖若有若无的触碰,会在季寒心头掀起细小的涟漪。
这天午后,季寒在仓库调试模型的发光装置,裴砚突然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个纸箱:“学校天文馆新到的资料,我...”
话未说完,脚下被电线绊住,整个人向前倾倒。
季寒本能地伸手去扶,却双双跌坐在地。裴砚的呼吸近在咫尺,季寒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凝结的霜花,心跳声在寂静的仓库里震耳欲聋。
“对、对不起!”季寒慌乱起身,后脑勺却重重撞上货架。
疼痛袭来的瞬间,口罩带子突然断裂,他下意识用手捂住脸,蜷缩成一团。
空气仿佛凝固了,季寒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以及裴砚小心翼翼的呼唤:“季寒?你的手在流血...”
温暖的手指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季寒浑身紧绷。
裴砚没有强行拉开他的手,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温柔地擦拭他掌心的伤口:“小时候我爬树摔破膝盖,你也是这样帮我包扎的。”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季寒记忆的闸门——原来裴砚一直记得,那年暴雨天巷子里,那个给他递创可贴的少年。
当晚,季寒在宿舍反复摩挲着愈合的伤口,裴砚处理伤口时专注的神情挥之不去。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桌上,他翻开尘封的日记本,颤抖着写下:“原来他什么都记得,可我却把自己困在壳里。”
墨迹未干,窗外突然传来吉他声,断断续续的旋律像是《星夜幻想曲》,正是那场音乐会的主题曲。
第二天清晨,季寒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发现了一个包裹。
拆开蓝白相间的包装纸,里面是个精致的口罩,边缘绣着银色的猎户座图案,附赠的卡片上写着:“这次的带子加固过,不会再断了。”
字迹工整得有些刻意,末尾画着个小小的笑脸。
季寒把口罩贴在胸口,突然发现包装纸内侧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周六下午三点,天文馆穹顶,等你。”
犹豫再三,季寒还是在周六鬼使神差地来到天文馆。
穹顶的星空投影缓缓转动,裴砚站在光束中央,手里抱着改装过的天文望远镜:“我把它改成了双筒模式,这样可以两个人同时观测。”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上次猎户座流星雨,你说最遗憾的是没和人分享...”
季寒的喉咙发紧,看着裴砚调试仪器的背影,想起这些日子对方默默的付出。
当第一颗模拟流星划过穹顶时,裴砚突然说:“季寒,我知道你在害怕。”
他转身时,眼中盛满温柔,“但我更怕,怕你永远不知道,这些年我的望远镜里,始终装着你仰望星空的模样。”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深潭,季寒的防线轰然崩塌。他别过头,却听见裴砚继续说:“不用急着回答,我会等。就像等猎户座每年准时回归那样,等你愿意走出自己画的圈。”
穹顶的星光映在裴砚脸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季寒第一次发现,原来暗恋的酸涩里,也藏着这般温暖的光芒。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天放学,季寒在储物柜前撞见几个女生窃窃私语,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他和裴砚在天文馆的照片,配文“富家少爷与穷小子的秘密约会”。
恶意的评论如潮水般涌来,季寒感觉眼前发黑,转身狂奔至仓库。
推开门的刹那,他看见裴砚正在修补那只折断翅膀的蓝闪蝶标本,阳光透过气窗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裴砚,我们...还是别来往了。”季寒的声音沙哑,“你看,他们都在说...”
话未说完,裴砚突然转身,手中的镊子“啪嗒”掉在桌上:“所以你宁愿相信这些,也不愿相信我?”
他的眼神第一次染上怒意,“季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季寒后退半步:“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你父亲不会允许,同学会说闲话,而我...”
他的声音哽咽,“我不想再成为你被伤害的理由。”
仓库里的温度似乎更低了,裴砚沉默良久,弯腰捡起镊子,声音冷得像冰:“好,我明白了。”
接下来的日子,季寒陷入了无尽的自我拉扯。他在走廊与裴砚擦肩而过时,对方总是目不斜视;课桌抽屉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天文资料;仓库的灯再也没有亮起。
但每当夜幕降临,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望向天台,想起曾经有个人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收藏着他的秘密。
校庆演出那天,季寒鬼使神差地来到礼堂。舞台上,裴砚正在表演魔术,银色耳钉在聚光灯下闪烁。
当他变出漫天“星光”时,季寒听见周围女生的惊叹,而那些光点,却像极了他们在仓库共度的无数个夜晚。
表演结束后,季寒在后台角落看见裴砚摘下道具手套,露出缠着创可贴的手指——那是为了修复蓝闪蝶受伤的。
深夜,季寒再次来到天台。月光依旧,却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摸出藏在口袋里的猎户座口罩,轻轻贴在脸上。远处传来新年的钟声,季寒对着星空轻声说:“裴砚,或许我真的需要学会勇敢。”
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肩头,仿佛在诉说着少年们未说出口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