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收成一般,一亩田也只能收上来两百到两百五十斤的粮食,还不到现代粮食产量的一半。
这是前几日吃饭时崔兰芳告诉柳谷雨的,当时柳谷雨心里就有了主意,他想把这两亩田留下来自己种。
不过这主意也只是暂时想了想,眼下要紧的还是赶集日摆摊的事情。
柳谷雨起大早做了朝食,他揉面做了咸辣的葱香花卷,又煮了杂粮粥,边上的小炉子里还熬着崔兰芳的药。
他掀了锅盖,浓浓的葱香面香就飘了出来,白面揉的花卷宣软饱满,一个足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再裹上满满的葱子,香得很。
“快来吃饭了!”
柳谷雨盛了四碗粥,又走到灶房门前,抻着脖子朝外看,一边看一边大声喊。
正好看见崔兰芳和秦般般在院子里晒谷子,村里有几个大晒坝,好些人家晒谷子都是去那里晒,地方大,太阳也好。
但他家谷子不多,自个儿院子也够用了。
母女两个在晒谷子,秦容时则提了水到菜园子浇菜,一家人都各有各的活儿。
听到柳谷雨一声喊,其余三人也都陆陆续续进了屋,摆桌子吃饭。
柳谷雨说:“吃完饭一起去趟镇上吧,娘该去医馆复诊了。”
这事儿自然不能耽误,一家子吃完饭就出了门。
也是不巧,竟然在村口遇到周巧芝和乔蕙兰。
这俩人也不知咋处到一块儿去的,竟然还说说笑笑交谈起来,个子才到周巧芝胸口的田荷香独自背着背篓,倒是当娘的周巧芝打着空手。
看到柳谷雨四人,周巧芝似乎伸手指了指,两人立刻闭嘴不谈了。
等着几人走过去,周巧芝才阴阳怪气地说道:“有的人啊就是黑心烂肠,为了钱啥事都愿意做,不光旁人死活哩……哎哟哟,我家就住在陈家旁边,听到他家每晚上都哭嘞,可怜哦。”
乔蕙兰没说话,只蹙起两道秀眉,跟着周巧芝的话抽气、叹气,似乎对此感同身受,十分同情。
只听乔蕙兰又“哎”了一声。
柳谷雨悄悄翻了个白眼,他也不看周巧芝,而是一脸疑惑地看着秦容时几人问道:“你们听听?我咋老听到有狗在叫?”
秦容时微微勾了勾嘴唇,崔兰芳则是皱着眉瞪向周巧芝,似乎想开口和她辩个黑白,但她嘴笨,和周巧芝闹了这么多年,吵架从来没有吵赢过她。
只有秦般般,呆呆地看着柳谷雨,又呆呆地摇头,诚实回答:“没有听到啊,柳哥你听错了吧。”
柳谷雨:“……行,玩去儿吧。”
柳谷雨戳了戳秦般般的脑门,而站在一边的周巧芝则气得火冒三丈,叉腰就吼道:“柳谷雨!你个烂心肝的小贱货,你敢骂老娘是狗!”
听到这儿,崔兰芳也不高兴了,但她嘴上功夫实在一般,到最后也只是冷着脸瞪向周巧芝,冷声冷气说:“周巧芝!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秦般般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捂住嘴小幅度地点头,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小声说:“有狗,有狗。”
柳谷雨还是不看周巧芝,又伸手戳了戳秦般般的脑门,然后扯着几人往旁边躲了躲,还说道:“知道有狗还不站远点。这疯狗会咬人的!”
周巧芝:“……柳谷雨!”
周巧芝气得跳脚,脸都气红了,田荷香有些害怕,躲在后面不吱声。
还是乔蕙兰又“哎”了一声,然后拍着周巧芝的背柔声细语地说道:“哎,你和他置什么气!这孩子从小就不服管教,我也教不顺他,到底是我这个当娘的不是,你别和他计较。”
柳谷雨没说话,横目瞥了说话的乔蕙兰一眼,冷冷嗤了一声。
正闹着,上头村路传来车轮轱辘的声音,顺着看去才发现是下河村拉客的牛车过来了。
柳谷雨几人在家就商量过了,运气好赶到牛车就坐车去,运气不好就走着去。
这看来运气还不错。
牛车到跟前,柳谷雨扶住崔兰芳,然后屁股一扭将扶着车板准备往车上爬的周巧芝撞开。
柳谷雨虽是个哥儿,但也比妇人的力气大些,撞得周巧芝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还是她女儿田荷香赶忙上前把人扶住,才没摔在地上。
但周巧芝下一刻就猛地甩开田荷香的手,扯了嗓子冲柳谷雨骂:“天杀的贼哥儿!你赶着去投胎啊!”
柳谷雨像是这才看到她,连忙回头冲着人点头道歉:“哎哟!是周婶子啊!嗐,看我这眼睛,没瞧见有人呢!”
周巧芝:“瞎了你的眼!这么大一个人,你没看到?!”
柳谷雨点头敷衍:“下回,下回。下回我一定把您当个人看。”
周巧芝:“柳谷雨!!!”
妇人的声音尖细,嚷起来还真有些费耳朵。
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做这活计有十来年了,村前村后的人都认识他,管他叫“张二叔”。
张二叔揉了揉耳朵,抿着嘴看向周巧芝,问道:“还坐不坐了?”
近来是农忙,往镇子上去的人少,撇开柳谷雨几人,车上也只有张二叔和一个年轻汉子。
车上还有位子,周巧芝连忙点头,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随后乔蕙兰和田荷香也上了车。
刚上车,屁股还没坐热呢,周巧芝又开始说话了。
“哎,我跟你们讲啊……有些人家根上就坏!大人坏,底下娃儿也有样学样。我是个直肠子,这事说给你们听听,看是不是这个理!”
她是说给张二叔和那个年轻汉子听的,张二叔不爱听闲话,听到周巧芝开始说长道短就皱眉,而那个汉子太年轻了,从来没有扎堆闲扯过谁的是非长短,此时坐立不安,尴尬地笑着。
柳谷雨倒是把头一歪,对着张二叔真诚劝说:“叔,咱把她撵下去吧。我听说直肠子管不住屎尿,待会儿可别拉您车上了。”
这话一出,听得车上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乔蕙兰比较收敛,刚弯了唇角就连忙捂帕子遮住嘴,假装咳嗽。
她是个讲究人,自觉是秀才郎的娘,身份和这些粗俗村妇不一样。
她打扮讲究,还随身带着帕子,说话做派都像镇上的富太太般。
就连周巧芝的女儿田荷香都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但下一刻就被周巧芝揪住了耳朵,恶声骂道:“死丫头!你还敢笑!别人骂你老娘呢,你还笑得出声!”
田荷香忙瘪了嘴,干哭着讨饶:“娘,疼呢,别揪了别揪了,耳朵要掉了!”
她其实压根没有细听大人们在吵些什么。
她刚才一直在看秦般般,这穷酸丫头虽然还是穿着以前的旧衣裳,可头发上戴了一对精致漂亮的桂花头花。
这头花她在庙会上见过,可喜欢了,求了她娘好久,但她娘说家里的钱要留着给弟弟读书,说什么都不肯给她买。
最后还是乔蕙兰又开了口,扶住周巧芝劝了两句,然后再看向柳谷雨,那眼神就像看不懂事的孩子,略带责怪地说道:“谷雨,怎么说话的呢!周婶子是你长辈,怎么能这么和长辈说话,你爹在时也不是这样教你的啊。”
柳谷雨看向她,眼尾耷拉下来,装得可怜又害怕,连说话都打着哆嗦。
“二娘……我、我爹生前还说让您好好照顾我呢。您不是,也没听吗?”
“他对您带进来的罗牛蛋视如己出,还给他重新取了名字,教他读书写字,就连书塾也留给了他,就是想着您能真心照顾我。”
这话倒是没错。
柳秀才对原主倒是真心的,但这老秀才迂腐古板,从没有想过教原主自食其力,觉得哥儿只要嫁个好人家就能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所以他给原主定了秦家这门好亲事,又施恩施惠给乔蕙兰母子,想着以德待人,他人也以德待己,能在他死后,自己独生的小哥儿也有娘家撑腰。
但这老书生还是低估了人性,他在世的时候乔蕙兰是贤妻良母,死后就原形毕露。
这话可新鲜了,惹得张二叔和那年轻男子都好奇地打量向乔蕙兰。
乔蕙兰一听就抹了眼泪,和柳谷雨对着哭。
“这孩子还记恨着我呢!可谁家娃娃没挨过打,你哥哥当初读书也是挨过手板的……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可说到底你不是我亲生的,哪里真能体谅我。”
她哭得可怜,脸上没一会儿就流满了泪水,眼睛一圈红红的,又扯了帕子擦泪,看起来很是伤心难过。
柳谷雨:嘿!遇到对手了!
不得不说,这演技可比周巧芝和余春红好多了!
柳谷雨不装可怜了,他指着乔蕙兰的帕子,小心翼翼说道:“二娘,你刚刚还拿帕子捂着嘴巴咳嗽呢,说不定有口水,现在又抹眼睛……咦,讲点儿卫生吧。”
乔蕙兰:“……”
乔蕙兰哭到一半又僵住,手里的帕子悬在眼前,继续擦也不是,收起来也不是,就那样尴尬地拿在手里。
乔蕙兰捂着脸悄悄咬了咬牙,不自觉垂了垂头,眼底闪过一抹恨恨的暗光。
下一刻她将帕子收进袖子,笑道:“这孩子……就是爱开玩笑。”
“啊,是是是,我又开玩笑了,我十万个冷笑话转世投胎的。”
柳谷雨点头嘀咕。
乔蕙兰听不懂,但总觉得这哥儿嘴里没句好话。而且这死哥儿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变了个性子,还牙尖嘴利的,自己和他对上,就没一次能说过他的。
乔蕙兰心思一转,干脆不和柳谷雨说话了,而是同周巧芝诉起了苦,说她这个当后娘的有多么多么不容易,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有多难。
周巧芝本就在柳谷雨手上吃了几次亏,这时听乔蕙兰说起,自然跟着点头应是,两人叽里咕噜说着小话,似乎十分投缘。
不过牛车好歹朝福水镇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