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瑄把肉片从锅中捞起，蘸上蘸料，放在碟中。但她没有立刻吃，而是看着身侧无从下口的林潇然。
“我记得你不能吃辣。”纪如瑄又夹了一片肉，放在碟子上。
林潇然把筷子捏得很高，像一个渔夫一样，在锅的边缘找到一片肉，肉上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蘸上辣汤。“我会找口味清淡的部分的……”她把肉片放进自己面前的碟子，用筷子把上面的辣椒一点点剔除。
“你这可不像找清淡的样子。”纪如瑄用只有林潇然听得到的音量说了一句，然后把肉片放进了嘴里。
林潇然把肉片翻来覆去，上面已经没有半点辣椒，但她依旧不敢放进嘴里。
她鼓起勇气，用筷子夹起肉片，丢进口中。灼烧的感觉立刻席卷而来，用辣素不断地刺入她的味蕾，肉的味道已经感受不到了，麻椒的滋味不断地轰击她的舌尖，让她难以下咽。
林潇然硬是把肉嚼碎，闭着眼咽了下去。
“今天的饭菜，还合纪老师口味吧？我跟这家店很熟。”导演放下酒杯，凑过来询问着纪如瑄。
纪如瑄看着身左侧的导演，头微微向右偏，“嗯，您挑的地方非常好。”她把肉片叠放在一起，用纸巾擦了擦嘴。
“哎哟……纪老师您就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了……用您这个字，我受不住。”他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桌上，发现纪如瑄的面前只有放肉的碟子，杯中是空的。“我出去一下，纪老师稍等。”
导演说完就从座位上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包间里还能听到他招呼服务员的声音。
“林老师，能让我看看你的蘸料吗？”纪如瑄眼睛瞟了一眼门口，是先回来的时候看过桌前所有人的动作，确认没人注意到这边，“看你吃得很香的样子。”
林潇然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蘸料碗，是空的，“纪老师这么喜欢火锅，应该也有自己的秘密蘸料吧？”
“我很喜欢尝试新事物。”纪如瑄手盖在林潇然的蘸料碗上，把空荡荡的碗口挡住，慢慢拿过来，“看起来很不错……”她又用手臂把自己的蘸料碗推到林潇然面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纪如瑄把碟子中的肉片一股脑地夹进蘸料碗中，筷子放在旁边。“要是蘸料里再加些糖就好了，那样能解辣。”
林潇然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用筷子夹起几片肉，放进蘸料碗里，用力地搅拌几下。“是吗？下次我会这么试试的。”她不假思索地把肉片放进嘴里，甜腻的滋味把辛辣完全遮盖住，在她的舌尖形成了保护衣，还能留下肉片的鲜香。
“纪姐，咱这儿有酸梅汤吗？”杨璇从濒死的边缘被救了回来，“我刚刚差点被烫和辣杀了……”
“你可以要一小锅清汤，把肉放里面涮着吃。”纪如瑄眯起眼睛，用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圆环。“我记得你不是很能吃辣吗？”
“我能吃辣是建立在…有东西喝的基础上。”杨璇指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面只剩下一点点免费茶水的底，还有茶渣飘在上面。
就在这时，导演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塑料桶，“来，纪老师，还有各位，尝尝自己家酿的红酒，比外面的纯。”
他把塑料桶放在自己身边，从里面一杯一杯倒出酒液，第一杯放在纪如瑄的面前，其他按顺序依次放在每人面前。
“导演有心了，还有家酿的红酒。”杨皓诚打量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他其实根本不懂酒与酒之间有什么区别，他只是单纯喜欢喝酒，“陆凌今天要陪我喝的尽兴一点啊。”
“一定一定。”
导演先站起身，举起杯子，在空中晃动一下，“这场节目能火，全仰仗纪老师的客串和支持，我先敬您一杯。”他一仰头，把杯中的酒全灌下肚。
“您太客气了。”纪如瑄点点头，手捏着酒杯。
深紫色的液体在经过杯壁时，留下了一串粘稠的痕迹，即便是距离一臂，纪如瑄也能闻到一股烂葡萄和酒精混合的怪味，她实在不想让这个东西进入自己的口腔。
“纪姐，我，我敬您一杯！”杨璇捧着酒杯站起来，“您…一直在工作上指点我！”
“对对，纪老师人还挺好的，咱们应该都敬她一杯！”杨皓诚不嫌事大，也站起来举着杯子。
纪如瑄心中一阵发怵，她讨厌杯中的酒，对于接下来她们要做的事情，更加的厌恶。
“林小姐，你跟纪老师关系这么好，应该也想表达一下感情吧？”
林潇然被突然问到话，正愁杯里的酒怎么办，“我…嗯，我也很…很想敬纪老师一杯。”她没办法，也只能把杯子举起来。
一个一个的上来敬酒，纪如瑄不想驳了大家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酒，尽量不去想那股味道。
她平时喝红酒的时候，为了享受味道，会让其在口中盘旋一段时间，再慢慢吞咽。但这股“自酿酒”的味道，远不如她喜欢喝的意大利酒庄红葡萄酒，甲醛的味道冲击着她的头部，眩晕感又快又猛。强烈的反胃感和不适感逼得她攥紧手指。
好歹其他人都是自己喝掉自己面前的酒，她只需要陪着喝下倒过来的酒就可以了。但是最后一位是林潇然，她早就看出来了纪如瑄的不适。“纪老师，我敬你一杯。”
纪如瑄用手挡住了她的酒杯，微笑着说：“林老师亲自倒的酒…作为朋友的我，很想喝……不用再倒了。”她不想让林潇然喝下这么恶心的东西，直接把酒杯拿过来，仰头灌下去。
这酒应该是用落地果和工业酒精发酵的，还也许添加了色素和增稠剂，酸涩刺喉，跟添加了墨水的醋一样。她喝完之后紧闭自己的嘴唇，胃部还在一阵阵反着呛人的味道，直抵喉咙。
林潇然不想管那么多了，她不想让纪如瑄一个人硬挺，不想让她难受。她把手伸过去，紧紧握住纪如瑄的手，轻轻揉着手心。
“别人会注意到的……”纪如瑄一只手支住头，小声跟她说。
林潇然皱起眉，“我不管……不，你我是好朋友，而且女孩子之前，牵手很正常吧？”
“前半句是真心话吗？”纪如瑄再次询问了一下。
“……是。”
纪如瑄把手放松，任由林潇然揉捏着，自己盯着酒杯发呆，沉默不语。
“纪姐是醉了吗？”杨璇怼了一下阮七眠，让她抬头观察一下纪如瑄，“你看她突然沉默不语了。”
“嘘……”阮七眠在锅里捞上残余的几片肉，悄悄放进自己的碟子。
“我听到了哦，杨璇。”纪如瑄把目光从杯子上移到杨璇脸上，然后摇摇头，“我就是休息一下，并没有喝醉。”
杨璇刚想缩脖子做出防御姿态，听到后半句又放松了身体，“那，那就好，纪姐。”
锅中的食物很快就被捞得一干二净，纪如瑄后半段几乎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偶尔才说两句话。林潇然也是一样，她一直揉捏着纪如瑄的手心，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
终于熬到了饭局结束，她们也该各自回到住处，至少未来的一段时间，都不需要再见面。
“纪老师，要不我帮您叫个代驾？”导演指着自己的手机。“其他人都找了代驾，杨老师更是，跟陆凌两个人都喝趴下了。”
林潇然看着导演身后的车，每个驾驶位上都有穿着工作服的代驾，她摆摆手，婉拒了导演的好意，“我知道纪老师家在哪里，而且我也没喝酒，我可以送她回去。”
“那好吧，注意路上安全。”导演没多说什么，自己也坐上车，让代驾载着她离开了。
看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面前，纪如瑄再也挺不住，身子一软，差点摔下去。
林潇然一把扶住她，馋着她往车的方向走，“还好这里是地下停车场…不然你醉倒的样子所有人都该知道了……”
纪如瑄没说话，脚步有些踉跄。
拖到车门前，林潇然把门拽开，轻轻地让她坐进后座。“你在这里先休息吧，我开车就好。”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个司机。
“不要…你先，嗯……”纪如瑄拽住她的手，“先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
“好。”林潇然让纪如瑄往一侧坐坐，自己就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从手指处开始捏，一点点按摩着，把她纤细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放在自己的手心，又全部握住，再次松开。
“那个酒，好难喝……我感觉我在吞汽油……”纪如瑄把头放在林潇然的颈窝处，轻轻蹭着。
林潇然另一只手抬起来，在空中犹豫一下，还是放在了纪如瑄的脸上，抚摸着她的脸庞，“你不替我挡酒也可以…我还是能喝一点的，总比你一个人受罪好。”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这种事情还是我来……”纪如瑄全身都靠在了林潇然身上，伸手解着自己的西装扣子，“你一直不喜欢喝酒。”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喜欢喝。”
纪如瑄头抬起来了一点，顶到林潇然的下巴，又低下去，“我可以多说一些吗？”
林潇然没有吱声，还在轻轻捏着她的手心。
“我可以耍酒疯吗？林老师……”
“你不会这样做的，从前的你就不会。”林潇然低头看着她，身子向后靠了一点，纪如瑄也顺势躺在了她的腿上。束起的头发散落几缕，露出的后颈皮肤泛起薄红，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着。
她把视线移开，不再去看纪如瑄的姿态。车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偶有几声车辆启动的声音在周围传来，还有几声汽笛声。
面前的人慢慢起身，注视着自己。湿润的眼眸，微红的脸颊。
酒气带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扑面而来，气息慢慢靠近。
林潇然一直注视着纪如瑄的脸，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往下看的意思。
仅此而已。
“你没有躲开我的视线。”纪如瑄把唇凑近，贴着林潇然的脸颊，手臂环住她，将她紧紧搂住，“你还爱着我…你的这里，还有我。”她手指在林潇然的左背部画着圈，那是心脏在的位置。
她再次把头靠在林潇然的颈窝处，把眼睛合上，就这么静静地靠着。
“你是醉了吗？纪如瑄？”
“嗯……”纪如瑄含糊地回复一句，“我很讨厌那种酒，如果是我一个人喝酒…我会很心甘情愿的醉，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纪如瑄张口呼吸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口腔中那股劣质酒的味道，她继续蹭着林潇然的颈窝。
“我可以漱口…或者叫助理来。”林潇然轻拍着纪如瑄的后背，让她舒服一些。
“那也不可以，这么抱着就好。”纪如瑄继续靠着林潇然，做着一个无趣的人。但是好景不长……
林潇然把她的手拿起来，用牙齿轻轻咬着手侧面，抬眸看着她。
多么可爱的蓝色人儿。
眼睛被手盖上，柔软的唇再次贴在一起。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这是传递在两人耳边的话。是在小小的车内，没人打扰的地方，才敢说出的真心话。
也许，出了车门，两人又会形同陌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