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

方才还穿着华贵衣服笑嘻嘻的贵族们，一个个湿的跟落汤鸡一样，狼狈。

有些体质差的，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在太阳下“离开”了。

“不行了，我真的……”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晕晕乎乎地摇了摇，没有人敢扶，她就这么直愣愣摔在地上。

棕头发旁边的雀斑女孩轻轻咽了口口水，汗流进了她的眼睛，但是她不敢擦。

“我让你动了吗？”穿着蓝色军装的女人看过来。

雀斑女孩站的更直了，眼睛不敢乱看。

女人呵了一声，阴影将雀斑女孩罩住，没有太阳晒，有了一会儿的凉快，雀斑女孩心里却并不开心，反而紧张害怕，慌张。

她看着女人面无表情的脸。

女人说，“坚持不住就给我滚，你这样的货色，出去也就是喂污染物。垃圾。”

雀斑女孩的表情变了一瞬。

从来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过话，她家虽然不像霍家那么显赫，但好歹也是个贵族，像女人这种毫不掩饰的话，在她以前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说她是垃圾。

她才不是垃圾。

她可是贵族，跟那种下等贱民可不一样。

女人又被其他摇摇晃晃的人“吸引”走，雀斑女孩趁机偷偷扫了眼左前方。

霍二小姐的动作一直都很标准，无论太阳多热，好像都不会被影响。

也对，那可是霍二小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自始至终都没有动。

赫卡斯特。

那个恶魔。

雀斑女孩努力挺直背。

她才不会输给一个恶魔。

“太让我失望了，奥克斯学院真是一届比一届差，招收学生都变成了看出身吧，尽招些喂污染物的垃圾……”

女人说完，顿了顿，她走到一个手臂发抖的女孩旁边，凑近了，问：“抖什么？难道觉得我说的不对？”

“报告。”女孩咽了口口水，努力克制因为用久了力而抖的手臂，“我……我没有！”

……

身躯一点点收回去，女人继续说，“我知道你们肯定在心里骂我，没关系，反正我也听不见，随你们骂。”

“奥克斯学院要的是精英，是要为帝国献出心脏的精英，不是躲在上城享受的贵族！”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管你们是那家的贵族，更不管你们的母亲你们的妈妈是谁！”

“我只有一句话——”女人慢慢扫过这群没受过苦的贵族，这样一群人，连太阳都受不住，更别指望以后能去和污染物战斗，墙外的污染可不是墙内那么脆弱，想要活命，就只有……

“练不死就给我往死里练！”

“军团不是那么好进的！”

“你们给我记住，你们的存在，就是为帝国献出更有价值的心脏！”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

“不是说渡一宁不教我们这一届吗？”

穿着皮质小裙子少女喝了一大口冰水，才缓过来，没什么好脾气地说，“喊什么喊？还为帝国献出心脏？笑死了，说得这么高大上，怎么不见去杀污染物啊？也就在我们面前说说。”

“事多的要死，自己是什么学院的老师自己没点数吗？我们交这么高的学费，可不是为了来受折磨的。就知道拿评级威胁我们。”

“哎你们说，学院管事是不是脑子有病，哪有考核临时通知的？不都是培训一半才开始考核吗？我姐都是这样的。怎么到我们这届就变了？还有，考核人是谁不好，偏偏是渡一宁，真倒霉。”

皮质裙子的少女越说越来劲，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应和声没了，一通吐槽说完，她才注意到站在她面前的人面色僵硬。

她傻愣愣地问了句，“你们干嘛？”

没有人回答，甚至还转过身去，一副跟她不熟的样子。

“干什么啊，我身后有鬼啊？”

她开玩笑。

对面的两个女孩都没有笑。

“她们应该是想说，教官在你身后。”

凉飕飕的声音。

皮质小裙子的少女一点点回头，心里拔凉拔凉。

*

渡一宁没有给她什么惩罚，现在是下课时间，而且，像她那样想的人也不少，只是她运气不好凑巧被她听到了。

能通过奥克斯选拔的学生，底子还是不错的。

只是这些人，几乎全部都是贵族出身，考进奥克斯学院，一大半是为了面子——进入奥克斯说出去多有面子，更别说毕业后还能顺理成章地进入“合适的”军团。

最有天赋，最有能力的人，接受最高等的教育，把控最高等级的权力，却躲进最安全的上城。

想想又觉得讽刺。

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还在奥克斯学院教什么呢？

这里早就不是一开始的奥克斯了，会相信为帝国献出心脏的，只有她们那些傻子。

她看向大树底下，容貌精致的女人坐着，她下面垫着一件衣服，旁边黑头发的女人正在给她扇风。

说实话，第一次见这位传闻中的霍二小姐，像她这种见惯了美人的人，也会被惊艳。

她穿着裙子，涂着红指甲。

高不可攀。

渡一宁刻板印象的想。

像这种贵族小姐，应该在烈阳下撑不过十分钟。

可能一分钟就会发脾气要走，又或者多撑一会，然后晕倒。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看似最娇贵的人，姿势却最标准，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

支撑她在烈阳下这么久的意志力是什么呢？

渡一宁好奇。

她见惯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她们无外乎是觉得考进奥克斯有面子，进入“合适”的军团是一份体面又安稳的工作。

那她呢？

她是为什么？

*

渴，热。

更多是烦。

连折磨主角她都暂时没想法了。

霍湫念抬眸看向另一个大树底下，恶魔正给她脆弱的小情人降温，傻子一样，用衣服扇来扇去。

大家都很累，你为什么跟没事人一样？

系统：“因为她是主角。”

“主角跟一般人一样，那还是主角吗？”

这话有道理。

但霍湫念不喜欢听，刚刚停下不收拾主角的心思又变了。

霍湫念：那天我让你主角给我做狗。

系统：“建议宿主尽早放弃危险想法。”

上次跟系统聊完，系统还是回她。

——请执行正确方案。

系统还是坚持它那前八任宿主的“正确”方案！

想到这个，霍湫念就生气。

系统叮了一声。

“剧情线：伊芙娜晕倒，主角请假带伊芙娜去医务室。恶毒炮灰因为受不住烈日，同样选择请假去医务室。恶毒炮灰嫌弃主角贱民的身份，不肯和主角共用医务室。”

“恶毒任务：请宿主执行剧情，赶走主角，说出台词——凭什么？就凭你们是怪物。委屈吗？你们也就只能委屈了。”

“拯救任务：请宿主偷偷给主角送昂贵的晒伤膏。”

霍湫念：“……”

她直接忽略。

系统不听她的，那她也不听系统。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惩罚。

不过，听系统说完剧情后，她倒是有了一个恶毒的想法。

她看向伊芙娜，视线却突然被挡住。

一只白皙的手递来一瓶冰水。

是渡一宁。

“你很优秀。”渡一宁说。

好像意思是，因为优秀，所以奖励一瓶冰水。

“……不用。”霍湫念皱眉拒绝。

渡一宁顿了顿，“干净的。”

这是她带的水，让刚刚那个说她坏话的少女冰的。

“教官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霍湫念问。

这话把渡一宁问住了。

她有什么事吗。

她没有事。

为什么拿出水，为什么会去找人冰水，为什么会走过来，为什么会给自己的学生呢？

她忽然想到，好像在看到霍湫念轻轻皱眉，不舒服的时候。

她拿起了水。

霍湫念的眼神让她明白。

她逾矩了。

渡一宁若无其事地收回那瓶水，拧开喝了，好像要和心里那个想法撇清，她没有再看霍湫念，神色重新变冷。

这时一个人急匆匆的跑过来。

“教官，阿芙晕了，我想请假送阿芙去医务室！”

赫卡斯特抱着伊芙娜，急切地喊，“教官！”

渡一宁放下水瓶，慢悠悠地说，“她很特殊？”

赫卡斯特没懂。

“教官……”

“晕的人多了，我要全部同意请假吗？”

“……”赫卡斯特也看得出教官不好说话，但是阿芙晕了，她真的很担心，刚刚结束阿芙就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教官……”

她又喊。

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地上坐着的渡一宁。

“赫卡斯特，”渡一宁说，“我希望你不要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跟我请假，你应该要懂，你能考来这里，并且待下去，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

“知道为什么吗？”

她看着赫卡斯特那张能够看出贫穷的脸，黝黑，干瘦，跟其他贵族小姐站在一起，区别很大，一眼就能看到她。

此刻那张脸写满了渡一宁熟悉的情绪，她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看见和以前的她相似的少女，她想要点醒她。

渡一宁说：

“因为你是四等民。”

*

实验室。

尖锐的针头插进大腿，一点点注入红色的液体。

尽管经受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还是要提前做足心理准备，才能说服自己接受，不逃避。

失去知觉的一条腿慢慢开始疼，就像有虫子在血管里面穿来穿去，并且啃食。

瑟依闭上眼。

“还能接受吗殿下？”

“如果不行的话，就喊停。”

“身体最重要。”

“不用。”瑟依说，“另一条腿也打吧。”

……

刺玫拿起桌上的另一支针，打进瑟依的左腿。

瑟依捏紧毯子，她的嘴唇被咬破，渗出血，额头开始冒冷汗。

两条大腿的皮肤显出红线。

血管膨胀，像是要炸掉了一样，恐怖。

瑟依已经疼得没有了力气，刺玫放回用过了的针管，给她把毯子拉了拉，挡住露出的大腿皮肤。

“殿下，下次还是打一针吧，两针怕……”

“不用。”

瑟依头仰着，脸颊苍白，头发都湿了。

很痛。

但是想到可以和湫湫每天一起上下课，就觉得，这点痛，值得。

而且，现在一针已经不太能压制住她的污染了。

要是一不小心在外面暴露，以她王女的身份，还不知道要闹的多大。

但是，她最担心的，还是在湫湫面前暴露。

湫湫那么讨厌沈沁柠，就是因为她是怪物。

她是人，才有可能博得湫湫的一点爱。

如果她是怪物，湫湫是绝对不会允许她靠近。

光是想一想，她就心痛得快要死掉。

不要讨厌她。

不准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