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德夫人，在下一站的站台下车还不晚。”斯菲德说，“或许您原路返回还可以见到她，我想她会回去拿走那个糖罐的。”

伊思女士不解，“如果对我还有什么留恋，她早该在一开始就带着糖罐离开，为什么还要等自己后悔了？”

“您也说明了，那是‘后悔’，我们都会因为爱的人不在乎自己而大发脾气，不是吗？”斯菲德说，“其实不论男人女人在爱人面前都长不大。”

伊思女士扶额叹气，“你不亏是心理医生的孩子，算了……至少要保证你的安全，等把你送去庄园再说。”

到达庄园那天恰巧是晴天，斯菲德的祖父母在后花园修剪玫瑰，他们并没有因为他母亲低贱的职业而轻视他。

他在祖父母家中度过了快乐的十年，承袭他父亲职位的同时业余爱上了修剪行业，从他祖父那里学来一手不错的园艺。

在费尔南公爵拥有第一个孩子时到克莱什塔尔去，费尔南的确是一位热心肠的先生，每月支付的薪资够斯菲德花到下个月。

斯菲德初来这里就爱上了庄园的一切，房间内散发着旧木头和皮革的气味，宅院入口的大厅矗立着座钟总在傍晚时分滴滴答答乱响。

书房两侧都填充满书架，留给活动的空间不大，胡桃木色的书桌上垒摞起来的书可供他一日消遣，无事时他可以在书房里从清晨待到傍晚。

来清扫的女仆会告诉费尔南关于斯菲德是多么喜欢读书，之后书房的钥匙被交到斯菲德手中，地面铺上一张厚地毯，极厚，还可以在上面撒泼打滚。

书房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一望无际的白色荒漠，被大雪覆盖的后花园更像是屠宰场，在这里所有生命都会被吞没。

斯菲德举止温和，相貌清秀，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这让来访的小姐都颇为偏爱和他交谈。

斯菲德因为过于认真去回答小姐们的玩笑话，总是后知后觉感到害羞，脸颊绯红似樱桃，之后竟连公爵和公爵夫人都会打趣他两句。

房门被砰砰拍响，斯菲德缓缓睁开眼，被窗外射进的阳光晃到后又紧紧阖上，“嗯……”

宿醉后的头十分疼，而门还在响，他艰难起身环顾四周，惊觉自己睡在格斯特房间里，意识到这点，斯菲德猛然像被一桶冰水顺着他的脖颈浇灌下来，思量过后又恢复了往常地无措。

打开门看到是格斯特，垂下眼，“呃……抱歉莱姆先生，我无意识地在您房间过夜了。甚至还霸占了您的床，十分抱歉，我想知道该怎样弥补您才好？”

格斯特摇头，手上端着铁盘，上面是香喷喷的撒着青草的煎牛排，以及两片烤面包和黄油、小番茄，“伊思先生，如果我的床让您觉得舒适，那依旧是我的荣幸。”

“好吧，再次为我的鲁莽道歉。”斯菲德指着自己铺好的床，“我尽量帮您恢复原样，如果您不满意我还可以重新再铺整一遍。”

格斯特：“完全没必要，已经很完美了。”

他示意斯菲德坐在单人沙发上，拿出木梳绕在斯菲德身后，轻柔地按着斯菲德的脖颈，“伊思先生，我来帮您梳头。”

斯菲德的思绪还停留在惊醒时刻自己霸占格斯特的床，如今又呆呆地望着橡木地板，房间内充斥着牛排的气味，他听到咕噜噜的声音，抬头和俯身的格斯特对视，“莱姆先生，您饿了？”

“嗯，您听到了？”

斯菲德噗嗤一笑，心情放松不少，“莱姆先生，您真的很可爱！”

“谢谢夸奖，相比之下，还是昨晚喝醉的伊思更可爱。”格斯特平和笑了下，手指聚拢发丝，指骨在斯菲德的耳廓上来回。

“莱姆先生，您就忘记吧！”斯菲德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回想一遍昨晚的行径。

微风吹来青草和溪水的气味，斯菲德深深吸入一口气，三两只鸟雀在窗边鸣叫，斯菲德抖了抖耳朵。

格斯特说，“好了，伊思先生看看镜中的自己。”他拿起一旁的方镜递给斯菲德，“看看您对这个发型是否满意。”

“很不错，莱姆先生的审美几乎接近完美。”斯菲德顿了顿，“我好像没有问过您，关于您的一些基本信息。就当是朋友之间相互了解，我们彼此之间交换信息。”

格斯特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拿起刀叉分切牛排，“我吗？今年26岁，生辰恰好是达南的篝火节，3月20日。您再多待一天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度过这个篝火节，我保证会让您眼前一亮。”

斯菲德在心中思量过时间，倏然皱眉，“恰巧在我离开的那晚？”

“是的，如果您愿意为这次篝火晚会停留一晚，那将会见到独属达南人民的热情和质朴。”

“嗯……我需要和我的雇主商量一下，啊！并非是我不愿意留下来，而是我们的的确确是一同出行，他原定计划是停留一周，但我不确定他的计划里是否包括我。”

“没关系，我并不着急。但期待您的回应。”格斯特将牛排分出一半给他，斯菲德紧接着道谢。

有人敲门，格斯特和斯菲德几乎同时起身，两人一怔又相互对笑，格斯特包揽了这项事务，打开门跳进一个俏皮的小女孩。

格斯特无奈地倚墙瞧她，“希思，你瞧见了吧？真的只是和这位先生共处一室一晚上，其余什么都没有发生。”

希思睁大眼睛，在斯菲德身边转了三四圈，长发环绕着腰肢飞动，斯菲德咀嚼着草叶，她双手撑着桌子扑上前，几乎和阿莓一样，“先生，你长的好像……兔子。”

站在一旁的格斯特笑了声，斯菲德霎时脸涨得通红，结巴道，“小姐，您也很像小兔子。”

格斯特不紧不慢地补充，“的确很像，好了，两只小兔子，坐下乖乖吃饭吧。希思你陪着伊思先生，他刚醒来可能还是会头疼，我去找娜罗德多取一份早餐。”

“好哦！烦请你再给我多要一个苹果。”希思安稳坐在安乐椅上。

门被轻轻带上，又仔细端详着斯菲德，视线强烈到斯菲德提问，“希思小姐，是我脸上沾上酱汁了吗？”

希思忙摇头，“先生，你的眼镜呢？我记得你昨晚是带着眼镜去的，莫非你只是为了时尚潮流而去戴一个不怎么方便携带的镜框？”

“当然不是。”斯菲德耐心解释，“我眼睛度数并不高，所以有没有都可以。”

“这样啊！”希思恍然的模样极为可爱，她摆弄着刀叉吃另一半牛排，回过头来又用稀奇的目光打量面前这位先生。

斯菲德心想，她可能喜欢看着人吃饭，大概这样可以让食物更香甜一些，她的确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格斯特端着托盘回来，口袋里鼓鼓囊囊塞着一个苹果还有两个香橙，进屋后用靴子关上房门，“两位，煎牛排怎么样？”

斯菲德点头，用纸巾擦嘴后说，“味道很不错，是那位娜罗德小姐做的吗？厨艺相当不错。”

“不是啦！”希思解释说，“是她的丈夫啦，戴维德厨艺很优秀的。不过年轻的时候……听老人们说都有十几年了，受敌方士兵拿枪的恐吓，吓得不认人，整日酗酒，只有清醒的时候才会帮娜罗德姐姐做事。”

格斯特拿出苹果，“好了希思，不要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乖乖吃苹果吧，小兔子。”

希思接过苹果放在口中啃咬，咯吱吱响，格斯特弹了下她的脑壳，“希思，注意你的吃相，不要发出噪音。”

希思烦闷地努努嘴，对这些束缚性的教条极其不满，“不要啦！苹果就是咬起来会咯吱响的水果啊！”

“莱姆先生，劳烦您不要对任何一位女性这样苛刻。”斯菲德真诚坦率地说，“这是一个连成年人都无法避免的事情，就让小孩子无忧无虑地成长吧。”

格斯特点点头，顺势拇指往窗外一挑，“伊思先生，我想您应该去瞧瞧这里的马匹和羊群，牧羊人很乐意让镇民投喂他的牧羊犬，如果幸运的话可以扶养一只幼犬哦，当然，希思就不是那个幸运的人。”

希思为自己愤愤不平，“我真的只是看那只羊羔可爱，根本就没有要偷走它的意思，谁知道那只牧羊犬会觉得我是羊贩子呢？还咬了我的大腿！”

希思把刘海撩开，又仔细看了看他，“先生，你叫伊思对吧？”

斯菲德点头，温和一笑，“对，我的名字是斯菲德·伊思，您可以叫我伊思。”

“啊，不要那么生疏啦！”希思亲密地挽上他的手臂，“那我就喊你伊思哥哥咯！你长的真漂亮，比店里那些驻唱的男歌手都漂亮。”

格斯特拎着希思的领子将她拉远，“希思，不要对远道而来的客人无礼！”

希思撅着嘴，小声嘟囔道，“明明就在意的要死，还嘴硬。呸！人面兽心的嘴硬男！”

格斯特脸色阴沉，眯眼微微笑着凑近她，“希思——在说什么啊？”

希思绷紧脸，鼓起的脸蛋看着肉嘟嘟的，圆眼睛骨碌一转，冲另一侧喷出一口怒气，“哼！”

斯菲德摆摆手，“好了，好了，随便希思怎么喊吧。我都不在意的，只是个称呼而已。心意到了就好，还有您莱姆先生，希思小姐的脸颊都已经涨红了！快放她下来吧！”

“希思那小崽子呢？！”倏然，一道严厉的女声划破空气，贸然闯入房间。希思支愣着的耳朵惊起又落下，咬着苹果要跳窗，好在格斯特眼疾手快将人拎回来，“这可是三楼！跳下去连骨头都能摔断！”

希思双腿在空中倒腾，格斯特将她扔给斯菲德，关上窗子才去开门。

“哦，早上好！弗兰克阿姨。”格斯特张开手臂撑着门框。

弗兰克踮起脚捧着自己的腰腹往屋内瞧，“希思是不是躲在你家里？格斯特先生，恕我直言，希思不愿意上学那可以，但我的宝贝女儿必须上学！”

格斯特安抚她，“我想您需要一杯花茶压压火气，稍等我们下去喝一杯如何？”

弗兰克抖抖她那一头细密的卷发，蓝眼睛睁的极大，“不了格斯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今天就是来和您说希思的事情，非常严重！非常要紧！”

格斯特拉过门把手，将门掩上，“我屋里还有位新来的客人，我们在楼道聊好了。”

“你猜怎么着？”弗兰克边下楼梯边嚷嚷，“我女儿昨夜回家吵着说要和希思私奔！我天，她好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再小也不该不懂事啊！”

她又“荒唐！荒唐！”地喊个不停。

格斯特拔高音量安抚她激昂的情绪，弗兰克日常就是咋咋呼呼的性格，真遇到重要的事情会一僵成被美杜莎定格的石面像，他并不着急，问，“毕竟是女孩，开一些玩笑也正常。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弗兰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一开始也觉得是小打小闹，结果呢？”

她当即嚷嚷着：

“我去我女儿的学校，她老师跟我说，有同学看到希思那丫头和我女儿在校门口又是接吻又是胡扯衣服！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连这点羞耻心都没有呢？就算再怎么喜欢彼此也要等到没人的时候吧？再不济回家也好啊！我又不是迂腐的母亲，她告诉我，我会理解她的呀！”

“弗兰克阿姨，请您稍等。”格斯特抓着头发思考，费力将希思这张脸往弗兰克所说的事实倒，“您的意思是，希思她可能和您女儿建立了恋爱关系，甚至还在学校门口做出不雅的行为？”

弗兰克嘎嘎叫喊，“对啊！格斯特，这是事实，我女儿的老师亲口告诉我的。”

焦虑不安的弗兰克绕着他转，格斯特混乱中觉得喘不上气，这未免太荒唐了！他转向弗兰克，抓住她乱舞的手腕，“弗兰克阿姨您听我说，希思绝对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孩。她虽然没上完学，但肯定是懂规矩的！”

弗兰克也在紧张，她的手心已经汗湿，不得不多做几个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情，“格斯特，我是相信希思的人品，但我女儿的言行没办法给这件事一个切实的交代！我无计可施了，格斯特先生！”

正站在楼梯口拖地的娜罗德插嘴道，“亲爱的先生女士，请您注意脚下的台阶，我刚拖过地，会很滑，真的。”

格斯特向她表达了诚挚的谢意，带着弗兰克来到后院，火炉上架着一口铁锅，里面的骨汤着实浓郁可口，阿莓正窝在一旁舔舐自己的孩子。

弗兰克嚷嚷地声音戛然，“啊！斑点狗！天啊！”她躲藏在格斯特身后，“老天爷啊，我的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格斯特示意她面向墙壁就好，“阿莓很乖很听话的，您不需要担心它上前来撕咬您的裙摆。毕竟无论是人还是小狗都知道您今天穿这身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