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亲他。
黎颂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下,不至于兀自展开脑补。她侧眸,注意到了他,衣领上浅红色的痕迹。
“那个文件上,封口的密蜡,你打开动过了?”她轻咽了声,“宋逢年,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原来他有些消息,是这么来的。
她先前只见过,他传递消息时的不易。如今发现,为了得到消息更是惊险。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还好,只要在半个小时里,及时用工具融化,再脱模,重新封回去就行。”
“原本,是成功不了的。”
他像是开了个地狱玩笑:“幸好,你刚刚拖住了小泽真显。”
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黎颂踮脚靠近,假装在亲他。
并在旁人,看不到的视角里。用指尖,把口红蹭到他衣角、下巴上,对那些原本的痕迹,以假乱真。
“这样行了吗?”
她靠得近,他像是觉得有些痒意。
喉间动了动:“行了。”
青年顶着,微微散开的衣领,还有几道浅红的印痕。与她并肩着穿过,那几道阴鹜的目光,和摇啊晃的招魂灯笼。
……
“等下,我还要去一趟裁缝铺。”
坐上车后,他的语气肃然几分:“我二姐先前,是通过那家裁缝铺的老板,来联络我的。”
黎颂那日见到过,点头:“我知道,用电话亭。”
他乌黑的眉,凝了下:“但昨日起,我没再联络上,那个老板。也许是出事了。”
闻言,黎颂想到了今日发生的事,有些忧心忡忡:“那个小泽,他今天下午,在到处搜捕找人。”
黑色轿车,在巷角转弯。
透过摇下的车窗,能看到裁缝铺里,状似一片狼藉,被人肆意翻乱过。
她和宋逢年对视了眼。
“走,去问问。”他轻声道。
这些时日来,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探头出车窗,提问路边的伙计:“您好。前几日我们在这,订过衣服。今天可以来取了吗?”
那伙计神色异样:“抱歉小姐,最近我们可能不能接待了,店里遭了劫难。”
黎颂跟着宋逢年下了车。
进了裁缝铺之后,蓦地发现,里面一片狼藉,满地的玻璃碎片,混合着鲜血。
往里走,空无一人。
宋逢年在她耳边,低低道:“不好,那个帮忙传话的裁缝铺老板,被那群人带走了。”
“他和我二姐相识。”
“但也只是普通人,捱不过那群人的审问。”
她回忆了下,指尖轻攥他的衣角:“万一他知道,小宝二人的下落,怎么办?”
宋逢年站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
许久,神色微肃:“走,去那里看看。”
为了躲过搜捕,小宝和吉兰当下,躲在偏僻的住处。是一间砖屋,在狭窄清冷的小巷尽头,隐藏在竹林中。
“……那群人,已经来过了。”
透过竹叶缝隙,他轻声道。
走近后,能瞧见院子前,坑洼的地上,赫然躺着的是吉兰。她白衣服上,全染了血。眼珠还能转动,看到他们后发出了呓语。
“救,救命……”
黎颂轻蹲下。
对着她道:“醒醒,不要睡。等下我们送你去医馆。”
她抬手,尝试给对方止血。却发现她受的是枪伤,不幸伤在内脏位置。
“……那个告密的,裁缝铺老板,我已经杀了他。”吉兰说着话,手上有把带血的匕首,语气有些断续和费力。
“他……我们太太把他当朋友,我们也相信他。”
她又咳出几口血:“所以我杀了他。”
吉兰的气息,慢慢在变弱,但她看上去并不后悔:“黎小姐,小宝还活着……你们,带他走吧。”
旁边的青年,沉默不语着。
他抬眼,环视被劫掠后的屋子,走向了院子里的地窖位置。盖子上面长了荒草,没被发现:“是这里吗?”
吉兰点点头,气息微弱:“是,是这里。”
他掀开地窖盖。
踩在稻草上,在黑暗之中,找到了躲过一劫的男孩。面色苍白,俨然吓得不轻。
青年温声道:“别害怕,他们已经走了,我们换个住处。”
攥着他衣角的男孩,低声询问道:“那吉兰阿姨,怎么办?”
黎颂扯出衣带,试图给对方包扎伤口,但顷刻间,便被血浸透了,全然止不住。
她抬头望向宋逢年,他轻摇了头。表示伤在要害,基本无救了。
她沉默下来,感觉吉兰抓着自己的手,温度在一点点变凉:“黎,黎小姐。”
吉兰的声音渐弱,但每个字都能听清:“请你和宋先生……照顾好这个孩子。”
“多谢。”
她顿了下:“我们会的,你放心。”
“还有……那天在医馆,我偷听,你和江小姐她们的对话了。”
吉兰慢慢地说着:“你原来是个记者,那能不能,以后,也写一写我?”
似是想起,两人交集不多,此前她的态度也并不好。
对方还是觉得,算了。对着她道:“不过我也没什么好写的,还是请你写我们太太吧。她是个好人。”
她最后,说完不多的话。微凉的手,便垂了下去。
“我会写的,遇到的每一个人……我都会写。”
黎颂在她耳边答应着,也不知晓。人在濒死后,能否来得及听见,还是只余一片白芒色。
院子前开始下小雨。
簌簌地,最终冲洗走了,所有蜿蜒的血迹。
她抬手,指尖轻颤了下,替对方合上眼。
……
“我第一回,救人失败。望着病人死的时候,也是这种,无力复杂的心情。”
傍晚时,江时晚安慰着她:“后来啊,这样的情况多了,如今便麻木习惯了。”
黎颂轻摇了头:“我只是在想,吉兰一开始,对我态度不好……若我拉她一把,是不是会不一样。”
江时晚抬手,捏了下她脸颊:“她不是白白牺牲的,是自己重要之人而死。这是她的选择,应当为她,由衷高兴才对。”
宋曼亭并没有救错人。
她们也终会,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闻言,她轻点头,没再继续内耗:“好。”
江时晚说完那番话后。
旁边的程彬之,温和的目光微变。他开口,像是不赞同:“但活着的人,并不会高兴。并不会希望,对方那么做。”
像是他不自觉间,流露的心里话。
也许只是,在指旁边,沉默寡言的小宝,还沉静在悲伤里。
天气渐凉,快入秋了。
医馆的墙后,有块宽敞的空地。几方炉子,添了柴火烧着,映起温暖的色调。
男孩低着头,垂着长长眼睫。
他在那样的环境,生活长大着。从吉兰的遭遇,几近能隐约知晓,自己母亲的状况。即便众人都瞒着他。
江时晚轻摇头:“他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对方和那日,握着玻璃碎片的宋逢年,真是如出一辙。兀自较劲着,模样还挺相像。
黎颂轻叹气。
心想着,哄完那个青年,还需哄这个孩子。
火炉燃着,出炉了烤好的葱饼。
江时晚递给她,示意她去试试,和对方交流一二:“你去。”
黎颂拿了一个,刚烤好的饼,递到他面前:“小宝。里面有葱花,很香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男孩抿着唇,小声道:“我不饿。”
“你跟你舅舅,真是一个样。”她轻掰了一小片,递到他嘴边,“明明很饿,今日什么都不吃。”
她执着地递了过去。
小宝低头,最终咬了口,道了句谢谢她。
“这才对。”她轻摸他的脑袋。
“别在报仇雪恨前,先让自己倒下了。在场的人,都和你一样,不会轻易屈服和遗忘。”
“我舅舅,也是吗?”男孩低声问。
她弯起唇:“当然了,他比你想象的厉害。”
“……也一定,会帮你们报仇。”
男孩咬几口烧饼。
他吃得有些急,也有些干。想抹眼泪,又像是噎到了,咳起来,咳出些泪花儿。
黎颂抬手,轻拍他的背。
“有水吗?”
被询问的江时晚,拿过来一碗水。
“对了,宋逢年人呢?”对方张望了下,“他刚刚,好像去拿酒坛了,是上回孟姨她们给的杨梅酒。”
算算时日,也到可以开坛的时候了。
黎颂轻摸小宝的头,莞尔:“听说很甜的,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于是被江时晚,拍了下肩:“你胆子够大,敢给小孩子沾酒。”
她求饶:“我开个玩笑。”
程彬之也跟着,玩笑道:“说不准,他们宋家人的酒量,应该都很好。”
男孩也跟着她们,笑起来。弯着眼角,心情比方才,瞧上去好些了。
他像小小的宋逢年,也是少时遭遇变故。
看到他,黎颂便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青年。和他泛黄手札里,后来无人知晓的故事。
那时,她还不认识他。
炉火在眼前,发出轻微的响动。火苗像橙红色的花瓣,浮在上面。
她望着那炉火。
抬起眸后,隔着恍惚的火焰。恰好看到了刚刚,还在想着的宋逢年,正朝这边走过来。
他姗姗来迟,没有其它空位了,恰好在她旁边坐下。
黎颂在他耳畔,询问道:“你今天怎么,突然把大家都喊来了?”
“入秋了,有小聚的习惯。”
他回答道:“而且稍后,有件事情要商量。”
她咦了声:“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他笑了下,没有直言。
宋逢年端过酒坛。
他修长指尖,开封了褐色的小坛子。在给每个人倒杨梅酒,空气中嗅起来,是那种酸甜,半熟的味道。
她此前没喝过,产生点好奇:“我也要。不过一点点就好。”
黎颂朝他,轻竖下指尖。
表示自己的酒量很浅:“我只尝尝味道。”
他动了下眉,换了个小杯子给她。
“所以,你究竟有什么事要商量?”
江时晚问道。
等面前的炉火,烧得平静下来了。
宋逢年抬眸,瞳色映得深邃。他率先看向,最旁边的程彬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顿了顿,“程老师原本,是路过宁城的,打算回沪城的学堂。”
程彬之是在巷中遇刺,阴差阳错留下养伤的。这些日子来,他的伤,已将近好了大半:“是,原本打算停留一个月。”
“什么时候走?”
“是要给我欢送吗?”程彬之温和地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得看码头的船票,也许是,下周就走。”
他被提问后,沉默了下。
面上没有喜悦,垂着眸色,像那日笼罩在白雾里。面对着注定的离开。
见状,黎颂轻捅了下,江时晚的手肘。
眼神示意着她:你没什么表示?
江时晚抿着唇角。
眼神回答:她能表示什么?
黎颂在她耳畔,轻声道:“分别是一回事,表明心意呢,又是另一回事。”
“在他走前,把话说开。约定战火结束后,再去找他,也不是不可以。”哪怕是一线希望。
她也并不是胡乱着,在劝江时晚,也算有所根据。
“我前几日看见了。”她补充。
她看到江时晚,在窗台上养的绿植,近日开了第一簇花。对方悄悄地,剪下来晒干,制成了枚书签。
“书签夹哪?肯定不是用在,你早年收集的,那一柜子鸳鸯派小说里。”
黎颂揶揄她:“是想给,程先生的吧。对他这样的学者来说,书签,是契合的表白了。”
她轻捅江时晚。
对方有些别扭地捅回来,像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