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我有个猜想——”

“既然是13分钟前——”

两人的声音在昏暗的实验室里同时响起，又同时戛然而止。

江恪的尾音还带着惯常的轻佻，而白予简的声线则像他浅灰色的眼睛一样平静。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般压抑的寂静。

最终，江恪先打破了沉默。

黑发男子懒散地靠在实验台边，漫不经心地用指尖点了点纸页上“X-7”的编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介意的话，我先说吧？”

白予简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模仿季阳和林雨的胶状物、刚被删除的信息，还有这张沾着新鲜血渍的记录……”声音带着刻意的轻佻，却掩不住眼底的锐利，“白向导，你觉得这个LN-9，到底是我们认识的胆小怕事的林向导，还是她身边那个活蹦乱跳的小疯子？”

终端屏幕的蓝光随着数据流不断变幻，在白予简的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很可惜，‘实验体’子目录下的所有档案都被量子级覆写清除。”他垂眸看着那刺眼的红框警告，“系统评估数据恢复概率为零。”

江恪凑近屏幕，盯着那条删除记录。黑红能量不受控制地从指尖溢出，在主控台本就伤痕累累的金属外壳上又新增了几道焦痕。

“看来这才是LN-9最着急销毁的东西。”

说话时带着血腥味的吐息拂过身旁人的耳际。

白予简不着痕迹地偏开头，目光停留在权限备注上：“LN-9拥有S级以上的权限。但林雨和季阳在档案里登记的等级都是A级。”

“档案？”

江恪嗤笑一声，直起身，手指随意地卷着自己凌乱的黑发：“那个橘毛小鬼头上噼里啪啦的电光，你什么时候见过正常A级能力者能这么玩的？”同时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身旁这位档案上的B级向导，“而且你不觉得他身为刚入塔没多久的新人，成长得太快了些吗？”

见对方停悬在屏幕上的指尖一颤，方才继续说道：“至于林雨，或许同为向导的你，比我更清楚她的异常之处。”

白予简没有立即回应。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终端边缘，思绪因金属外壳的冰凉触感而愈发清晰。

匹配训练期间，林雨身上那些违和感逐步串联成线：

在对战演习中，面对楚云骁与沈昭时，与平日全然不同的表现与惊人的战术素养；

封闭舱爆炸事故的监控录像里，被红框标注的“违规操作”；

布满了不自然锯齿状缺口的精神屏障表面；

还有更早之前……

“……我不确定LN-9是谁。”白予简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确信，“但林雨一定知道X-7是谁。”

江恪闻言挑起眉梢：“说来听听。”

“你还记得我们参加匹配训练的第一天吗？”

“当然记得，那天的插班生除了我们俩，还有这对活宝搭档。”他顿了顿，琥珀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等等，你是说……”

白予简抬眸与之对视：“林雨当时不小心散落的文件里，有一页写着《实验体X-7适应性评估》。”

江恪的呼吸突然变得异常缓慢。

黑红能量不受控制地从他腰侧伤口渗出，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出细小坑洞，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他盯着地面上不断扩大的腐蚀痕迹，声音低沉得近乎危险：“如果季阳是X-7，林雨是LN-9，确实能解释的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那另外两个编号是谁？”

对此，白予简调出最初的数据界面，然后伸手指着其中一行。

【将江家□□斗基因与白家的精神力进行强制融合，制造□对服从的活体□□（X系列）】

“白？”他歪着头看向身旁的搭档，“所以这是你们家的家族产业？”

那双灰眸依然平静地注视着屏幕：“可能，我不确定。但比起白家……”手指却突然重重点在同样出现在这句话里的另一个姓氏上，“你的关注点难道不应该在这里吗？”

江家。

这个曾经在塔内叱咤风云的姓氏，如今已成为枢机会讳莫如深的禁忌。

十年前那场震惊整个塔组织的“白塔事件”，不仅摧毁了标志性的白色高塔，更让这显赫百年的战斗世家在历史舞台上彻底退场。如今的新入塔的能力者与向导们，只能在残缺的作战记录里偶尔看到这个姓氏，通常还伴随着“危险”、“失控”等红色批注。

然而关于江家血脉的传闻却有很多。

最广为流传的说法是，他们天生携带着被命名为“烬”的暴烈能量，能够腐蚀最坚固的精神屏障。不仅如此，江家子弟对向导的精神触须似乎还有着近乎本能的抵抗能力。

这在凭借精神控制维系秩序的塔组织里，无疑是最大的威胁。

正因如此，历代江家子弟都曾活在塔严密的监控之下。

直到他们被指控叛变的那一天。

“现在倒是不用再费心整理什么观察报告了。”

档案室的管理员有时会这样对新来的文员说，同时手指轻轻划过一排被特殊标记的档案盒。

“毕竟，死人是最让人放心的。”

当目光落在那两个刺眼的字眼上，江恪嗤笑一声，抬手摆弄着自己那块象征C级能力者的胸牌。金属表面反射的冷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破姓真是麻烦。”

语气里带着刻意夸张的无奈，却掩不住眼底的烦躁。

“每逢遇到测试、考核，总免不了被问‘你和那个江家什么关系？’”他故意拖长声调，模仿那些监察官居高临下的语气，“好像姓江就非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似的”

身份牌在他掌心翻转，映出作战服上斑驳的污渍。黑红能量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间渗出，使之渐渐浮现细密的裂纹。

“但最烦的，还得是经常训练场碰到的、以某位楚家公子为首的那群家伙。什么‘江家的不都是战斗天才吗’、‘你怎么连基础战术考核都挂’……”模仿到一半，江恪突然笑出声，“搞得好像我该为跟他们撞姓道歉一样。”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金属牌突然爆裂，碎片还未落地就被黑红能量吞噬殆尽。他向前迈了半步，作战靴碾过地上残余的金属碎屑，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怎么，现在连白向导也开始在意这种无聊的事了？”

尾音轻佻地上扬，却带着某种野兽般的警惕。

白予简刚要开口，头顶的照明灯管突然“滋啦”一声爆闪。

惨白的光影交错间，他颈间的银坠毫无征兆地滚烫起来。裂纹中渗出丝丝缕缕的银蓝色能量，在空气中自动交织成细密的网。

与此同时，江恪腰侧伤口处的黑红能量也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

两股力量在空中相触的瞬间——

“噼啪！”

空气中骤然炸开一道蓝紫色的电弧，像一条活物般在两人之间游走。

江恪猛地后撤，作战靴在金属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黑红能量在他指间翻涌，瞬间凝聚成三寸长的能量刃。与此同时，白予简右手轻抬，操纵数道银蓝色的精神触须精准绞碎了空中的能量乱流。

而电光消散的刹那，一段破碎的画面在两人眼前闪过。

暴雨如注。

朦胧的雨幕中，两个瘦小的身影站在倾斜的白塔废墟上。

高处的闪电照亮了他们交握的双手，却让面容更加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个浅色头发的孩子正将某样东西塞进另一个孩子手中。

而在更远的阴影里，被雨水冲刷的半个烬火狼首家徽在雷光中反射出冰冷的微光……

“嗡——”

突如其来的震动将幻象硬生生切断。

两人手腕上的警报器同时亮起刺目的红光，在昏暗的实验室里投下血色般的阴影。

白予简微微蹙眉，抬起手腕。屏幕在昏暗环境中自动调至最高亮度，将其侧脸映照得略显苍白。

一条新消息正在闪烁：

【核心区已控制，立即撤退。重复，立即撤退。——沈昭】

消息下方紧接着跳出一条回复：

【收到。正在撤离。——林雨】

浅灰色双眸瞬间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后，修长的手指轻点屏幕，同样回复【收到】。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恪歪着头看他，指尖由黑红能量凝结而成的能量刃在空中画了个圈：“你觉得这回是真的？”

几乎同时，实验室入口处的金属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认证失败的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将门缝边缘干涸的血迹照得愈发刺目。

“喂！里面的，开门！”

楚云骁特有的冷厉声线穿透门板。伴随着一记沉重的踹门声，震得天花板上的黏液簌簌落下。几滴黏液溅在终端屏幕上，立刻腐蚀出几个细小的黑洞。

能量刃突然停住，刀尖精准地指向门口方向。江恪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还是说，这边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