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魏思暝盯着自己看,山楠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脸上的伤疤,低头苦笑道:“公子,吓到你了吧?”
魏思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十分不礼貌,立刻将眼睛挪开,想要问的话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来,只是否认道:“啊,没...没有。”
白日隐倒没什么顾及,直截了当问道:“姑娘,你脸上的疤痕是否在昆仑所伤?”
还未等到山楠回答,山运便端着两杯茶水从屋内走了出来:“天气太冷了,二位公子喝杯热茶暖暖身。”
山运自姐姐醒来便再未见她笑过,人也变得沉默寡言,昆仑二字更是连提都不能提,今日竟同意这两人进院问话,他有些开心,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人在门口提及胞弟有关,若是自此可以叫她开心一些,那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此处,忍不住打开了话匣:“我姐脸上的伤,就是在昆仑被那开明所伤的。”
魏思暝接过木杯,这木杯一看便知是他自己手工雕刻所成,技术十分精湛,枣红色的茶水冒着热气,触手生温。
他浅酌一口,等着听山运继续说。
山运眼神恨恨,咬牙切齿道:“什么镇守昆仑的神兽?哼!分明是吃人不眨眼的妖魔!!”
白日隐也捧着那茶杯暖手,问道:“我记得古籍所描述的开明是十分威严的,若上面记载无误,那开明便是九重天上派来镇守昆仑的神兽,怎会无故伤人,若真如此,西王母又怎会坐视不理呢?这其中是不是有别的隐情?”
山运激动道:“能有什么蹊跷?我们村子在这里守护了千年,怎会不识开明样貌,虎身九首,不是它又能是谁?它不仅伤了我姐,还伤了我们山山山村村民无数!”
魏思暝有些奇怪,问道:“那为何这些人还要留在这里?若真如你所说,昆仑山根本就不是你们能守护得了的,你们也并不会再上山去采山参了。”
“村子里的老人们大多都是在此等待失踪的亲人,至于我们......”山运看向山楠,叹了口气,“我阿爹半年前伐木时出了意外去世,我姐她又不走,所以我只能陪她在这里。”
山楠从刚才开始便直勾勾地盯着魏思暝看,那只仅剩的右眼中有紧张、不安、害怕、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她犹豫不决,欲言又止。
白日隐看出她的局促,问道:“山楠姑娘,你想说什么?”
山楠的眼里闪出泪花,她低头捂面,肩膀不住地耸动着。
见她如此,山运先慌了神,蹲在山楠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道:“姐,你怎么了姐?”
魏思暝与白日隐面面相觑,都不知是哪里冒犯了。
“山楠姑娘...你怎么了?若是有什么委屈,说出来便是。”魏思暝试探道。
山楠并未答话,自顾自将脸深深埋在臂弯中。
片刻后,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魏思暝,呜咽道:“这位公子刚才在门外说,你的胞弟是常悦,那你便是常乐公子,是江宁的常乐公子?”
魏思暝心虚地点了点头,结结巴巴道:“对...对啊。”
哭泣声渐渐停止,在众人以为她已经缓过来时,她却猛地起身。
一下子跪倒在魏思暝脚边。
“咚!咚!咚!”
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山楠便重重地对着魏思暝磕了三个响头。
魏思暝被这三声重响惊得回了神,忙上前欲将她扶起。
可山楠却将他的手甩开,伏在地上哭道:“常乐公子,我对常悦有愧,对你有愧,对常家有愧!”
“我这条命,早在一年前便该死了。”她抬起头,表情十分激动,在这激动中,隐隐有些解脱的意味,她额上的鲜血顺着鼻梁淌了下来,与仅剩的一行眼泪交汇,滴落在院中的土地上,“我山家无以为报,现在只能以命相抵!”
说完便不管不顾地冲着远处的墙面奔去。
白日隐反应极快,另外两人还愣在原地时,他便将沉渊从腰间取出,双唇微动,沉渊那低沉声音出来的一瞬间,山楠便立刻停了脚步,随即便晕厥过去。
山运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接住了即将倒在地上的山楠。
白日隐收了沉渊,道:“先将她安置到床上吧,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来。”
山运愣愣点头,将山楠打横抱起向屋内走去。
魏思暝眼中满是愕然,道:“她她她...她这是怎么了?”
白日隐冷静道:“你刚才没听见她说吗?她对常悦有愧,许是跟一年前的事情有关。”
“那也不至于当场撞墙吧?”魏思暝想不通,胡乱猜测着“难道一年前,她是与常悦一同进山?还是说...她在山中...”
白日隐知道他想说什么,道:“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只能等她醒来再问了。”
山运从屋内走了出来,面色如土,脚步也有些迟钝,差点被绊倒,似是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无法接受。
他走到魏思暝面前,喃喃道:“我姐...我姐她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你与她...与她之前相识吗?”
魏思暝摇摇头,安慰道:“山运,你先别急,等你姐醒了以后再说。”
山运又扭头看向白日隐,哭道:“我姐怎么莫名其妙晕倒了?你对她做了什么?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白日隐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道:“山楠姑娘没事,半柱香时间便能醒来。”
山运在山山山村算是个力大强壮的,自从他爹去世后,他便承了他爹的手艺,陪着山楠留在这山山山村做些木匠活计,偶有几个来此处寻人领着去昆仑的,也总会过来找他,这些人之中,也经常会有像这两人一样会些术法的,可都会被他大声呼喝着赶走,他还从未亲眼见过像白日隐这般吹吹曲子便能将人控制昏迷的。
他心中不禁有些后怕,再看向白日隐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敬重与忌惮。
魏思暝趁山楠未醒,向呆坐在一旁的山运问道:“你姐是什么时候从昆仑山下来的?”
“大概一年前。”山运顿了顿,“我记得我病好后不久便是中秋,所以大约是在中秋以前。”
“那她下山时说过什么吗?”
“我那时在病中,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有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我爹将我姐安顿在我身边,她满脸是血,身上也都是血,手里紧紧握着两株野山参。”山运冥思苦想,“啊!对了!我那时听见她嘴里一直在说着江宁,去江宁,可是当时很多人都在家中,屋子里乌央乌央的全是人,根本没人在意她说了什么,就算是听了,也只当是胡话罢。”
江宁?
去江宁?
常乐与常悦不就是江宁人吗?
魏思暝更加笃定,山楠与常悦必定是同往山上去了。
“你姐去昆仑时,有没有与旁人一起?”
山运摇摇头,道:“我姐往昆仑山去时谁都不知道,我爹都不知道,更何况每天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我了,她是自己偷偷去的,就为了给我...采山参。”
说着便握住了白日隐衣袖,哀求道:“仙长,我姐真的不会有事吧?我...我在门外并不是有意对你们如此,若是冒犯了两位仙长,还请不要往心里去,若是想要惩罚谁,那便惩罚我吧,我姐是个好人,她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眼看着山运离白日隐越来越近,魏思暝坐不住了。
他似是无意般将山运的手拉了过来,拍拍他手背道:“你别急,你姐肯定会醒过来,我们二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若是你真的觉得心里过不去,不如明日替我们领路,无需到昆仑山脚,只要在附近便可,怎么样?”
此时的山运哪还敢拒绝,连连点头,道:“只要我姐能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行!”
魏思暝甚为满意,微笑点头。
就在此时,山楠从屋内走了出来。
听到脚步声,山运立刻迎上前去,扶着山楠重新坐到了板凳上,关切道:“姐,你头还晕吗?你为何要去撞墙啊!若你死了,叫我怎么办?”
说着又流出眼泪来。
山楠摇了摇头,嘴角微微勾起,安慰道:“多大的人了,还哭什么。”
白日隐道:“山楠姑娘,有什么事,说出来便是,任由何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无需如此。”
山楠眼中含着泪光,看向魏思暝,道:“常乐公子,那日......我与常悦一同进山,可他......”
魏思暝道:“你慢慢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山楠抬手抹去眼泪,深呼吸一口,这才具自陈道。
常悦在一年前的中秋前夕来到山山山村,那时村子里还不似现在这般破败,仍有些百姓在此安居,虽然早已经不到山上采集山参,可凭着那些前来拜见西王母和采集山参的人们,也能过活。
常悦便是其中的一人。
领路人从来不进昆仑,只是将人领到山脚,在附近搭棚等待五日,不管进山的人有没有回来,时间一到,便回村。
可不知为何,那段时间前来求见西王母的人变得多了起来,村中领路的老人们都已经领了人进山去。
常悦在山山山村小住了几日,一直找不到可以领他进山的人,就在他决定要自己进山时,山楠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