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裴行简和燕王要留下来讨论国事,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
林听也出去了。都说南相寺后山桃花一绝,可他如今不敢离得太远,再则自己一个人到处走也有危险,毕竟这朝堂之上也不是人人都喜欢他这个“药。”
就比如刚才太后听到裴行简头疾已不怎么发作时,脸色就变了,全程撑着笑脸。
连他都能看出来,那都是假笑。
经过他这么久的观察,几本可以确定——太后和皇帝关系极其不睦,他得小心点。
等他转了一圈再回去,厢房里却不见裴行简身影,他抓过路过的宫人一问,才知皇帝去了后山的温泉池。
那宫人说:“圣上命奴婢在此等候,若是林大人回来了便将您带过去。”
于是林听便跟着宫人去了后山。
温泉池位于南相寺后山腰上,刚好就在桃林中间。
他们顺着一条小路上了山,那宫人将林听带到入口处,指着一条窄路说,“圣上就在里面,还请林大人自己进去。” 说罢便走了。
林听在原地磨蹭了下,往里探了探头,冷不丁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
“呀。” 他惊呼一声,定睛一看,原来是赵德海。
“原来是赵公公。” 他拍了拍心口,缓和道。
赵德海笑眉眼弯成月牙,“哎哟林大人,您怎么才来,圣上在里面等您呢。”
林听对这话不敢恭维,裴行简等他干什么?总不能要他一起泡温泉吧。
况且上次在舒华池的经历让他还心有余悸,他是不想再进去了,万一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那他眼睛要往哪儿搁。
“不了不了,我就在外面等着吧。”
这时里面传来雾蒙蒙的声音:“林听,进来。”
赵德海当即让开身,“林大人,请吧。” 那贼咪咪的表情,像是他要进什么盘丝洞一样。
林听心跳快了几分,心想他这一去还能完好无损地出来嘛。尤其是他的眼睛,万一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沿着小道往前走了近十步,终于看到一个人影。
等走进了,他就发现,裴行简竟然没穿衣服。
如墨长发随意披散腰间,裴行简没有刻意遮挡,上身肌肉就这么敞开在雾气里。
林听忍不住瞟了两眼,皇帝肌肉紧实,腰肢精瘦,下裤松垮垮地搭在腰间,腹肌上横亘一条狭长的疤痕。池水沿着胸腹流下,没入腰肢里,因着打湿了,裤子紧紧贴在腿间。
林听稍微往下探了一眼,只见腰腹间硕大的一团。他又立即将视线移开。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脸上有些热。
裴行简好整以暇地靠在岸边,看林听脸色逐渐红润,道:“过来。”
林听觉得脚下似有千斤重。喉头有点干,他润了润,出声:“臣还是背过去吧。”
“圣上,” 赵德海忽然过来道:“太后派人送了桃花酿来。”
林听一愣,“那我出去。” 要是被人看到他在这儿,会不会不太好。
他刚转过头就撞见一宫人过来,林听往后退一步,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摔了下去。
“我靠——”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掉进了池子里。
热水瞬间包裹全身,林听在水面扑腾几下,忽地一只手掌贴在了他腰上,将他抵在岸边。
温热掌心抚着他腰肢,此时两人身上都被水湿透,被带进来的内侍看到这一幕足足愣了几秒,当即低下头,踌躇着不敢上前。
赵德海也吓了一跳,一手拽着旁边的内侍连忙背过身去。
“老奴、老奴等会儿再来。”
回头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林听:???
水面薄雾腾腾,四周桃林掩映,此时桃花盛开,粉嫩的花瓣像是缀在天空里,美不胜收。
但林听此刻却没心情欣赏,因为裴行简单手还放在他腰上。
今日他穿得薄,被水一打湿,全身的衣物就紧紧贴在他身上,对外界的触感就更敏感。
林听等了一会儿,见这人还不把手拿开,忍不住道:“皇上,臣好了。”
裴行简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
林听一想到被那两个太监看到,指腹都尴尬得想要扣进泥土里。也幸好这里人不多,不然他都觉得可以把脸给埋进土里了。
也不知裴行简平时吃的什么,怎么感觉这么热。他忍着腰上的暖意,小声说:“皇上可以、把手拿开了。”
裴行简眯了眯眼,如他所愿收回了手。
腰上异样触感消失,林听骤然松了口气。
裴行简对那两人道:“转过来。”
赵德海小心谨慎地慢腾腾地转过身,双眼眯成一条缝,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却见圣上和林大人之间隔了两个身形,仿佛两人全身都写着“我们不熟”。
赵德海轻轻哎哟一声,怎么又离这么远了?
裴行简朝那小内侍扬扬头,道:“既是太后送来的,便放下吧。”
那小内侍便将桃花酿放下。太后送来的桃花酿有两瓶,他指着其中一瓶道:“太后娘娘得知林大人也在此,这瓶是送给林大人的。”
林听茫然眨眼。啊?他也有份?
赵德海又将那小内侍送出去。
林听浑身湿透地爬上岸,温泉池里热气蒸腾,仅仅熏了一会儿,他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这里是后山,四周桃林环绕,若是想要喝水,只能下山回南相寺。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瓶桃花酿。
既然是太后给他的,那他是不是可以自己做主喝了?
他将手伸向那白玉瓷瓶。
裴行简倏然抬眼,冷然道:“你确定要喝?”
林听指尖触碰到瓶身,闻言点头。但他抬眼看了下裴行简,发现他也盯着这瓶桃花酿,眼眸沉冷,像在看一瓶毒药。
林听正要拿起来的手顿住,脑中莫名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太后不至于在这里面下毒吧。
但他又有些犹豫,将问题抛出去:“那臣到底是喝还是不喝呢?”
裴行简忽然勾了下唇角,逆着池水走过来,朝他伸手,“给朕。”
林听乖乖递过去。
他本以为裴行简会用什么东西检测一下,没想到他刚拿到瓶子就往地面一扔。
啪一声,白玉瓷瓶被在地面摔的四分五裂,里面的酒酿撒出来。一股清甜的桃花味骤然散开。
瓶碎的声音惊动了守在外围的天玄卫,卓咻地冒出来,跪在裴行简跟前:“皇上可有事?”
裴行简抬手,平淡道:“无事,你退下。”
卓看了眼随在地面的酒瓶子,在看到那淌在缝隙里的酒酿是,眉头皱了一下,又咻地闪走了。
林听垂头去看,洒出来的液体呈红色,但他从没见过毒药长什么样子,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索性直接问道:“这酒有什么问题?”
裴行简拿起另一瓶也掷到地上,瓶身碎裂,液体顺着地面流出。
林听仔细辨认着,发现这一瓶的颜色似乎要更浅些。
他震惊地指着自己的那瓶:“这这这、这里面有毒。”
裴行简却见怪不怪,沉声道:“不止。”
林听怔然,这时赵德海又带了一瓶桃花酿过来,“圣上,这是天玄卫亲自去后厨盯着内侍酿制的桃花酿。” 他倒在地上。
流出的液体呈现浅粉色。
林听已经懵了,不敢相信地睁大眼:“所以这两瓶都是——”
“都下了毒。” 裴行简语气平静,“只不过你的毒更深,若是喝了,活不过今晚,而我的,”他目光扫过那流落地面的液体,唇角微扬:“倒是比你能多活些时日。”
林听脑中轰地炸了。
我靠我靠,这也太刺激了吧。他才穿来没几天,要不是裴行简发现,那他现在就喝下去了。
不要啊,他还没活够哇,古代都这么危险的吗?那他现在抱紧皇帝大腿还来不来得及?
没想到太后竟然敢给皇帝下毒。不过看裴行简一脸淡定,难不成不是第一次了?那皇帝也太辛苦了吧,不仅要承受是不是发作的头疾,还要整天整天的批折子,要得防备身边人突然下毒害自己,还得被朝堂内外叫暴君,他要是裴行简,早就掀桌子不干了。
谁说这皇帝残暴的,这皇帝可太可怜了。
这一想法瞬间占据大脑,林听生锈的脑子咔咔转起来。
他咽了咽,忽然就不觉得口渴了,他还是回庙里去喝吧,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
赵德海一早已见怪不怪,躬身问道:“圣上,可要派人将送桃花酿的太监抓起来?”
裴行简挥手,“处理了。”
“是,” 赵德海应声,又问:“那太后那边……”
他对太后下毒的事早已见怪不怪了,当初圣上刚登基时,朝堂内外被谢家把持得严重,别说吃食,就是圣上洗澡的水里都可能混了什么有毒的粉末。
那日子,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
好在他们圣上雷霆手段,不出半年就拔掉了大半奸细,又建立了天玄卫,如今这种被下毒的事已经越来越少了。
“随她去。” 裴行简说,此时不是对付太后一党的好时机。
转而对林听说:“你先下去把衣服换了。
而林听心口狂跳,实在没法缓和,匆匆道:“那臣就先走了。”
裴行简目送林听身影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目光。
赵德海一想到刚才林大人差点将这毒药喝了,就心有余悸道:“幸好圣上英明,让林大人逃过这一劫。”
裴行简闭上眼,指尖似还残留着某个人的体温,沉寂山林里,他只听得到自己心口咚咚地跳,像是某种东西快要溢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