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风惠然几乎把所有关于巫族的史料都翻了个遍,对当年巫妖大战的情况也有了不少更细致的了解。上午跟大家交换了一下手头的资料,便决定第二天一早前往翼望山,他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就准备回家收拾行李。
有意无意的,风惠然开车路过了书店,见书店开门营业,就绕到了旁边的街巷,把车停在侧门的车库外,然后下车去敲了门。
侧门并没有锁,风惠然进屋的时候荀酹正坐在一层的角落里看书,他放轻声音走到荀酹身边,就听荀酹说道:“有客人,稍等一会儿。”
风惠然坐到荀酹旁边的椅子上,有些泄气地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荀酹把书放到桌上,抬手指了一下电脑:“监控。”
“好吧。”风惠然笑了笑,“我不请自来,你不会介意吧?”
“书店开门营业,你这不算是不请自来。”荀酹看向风惠然,“今天风局长又来查什么案子?”
风惠然:“不查案子。昨天你病得那么吓人,我过来看看你。”
荀酹倒了杯茶递给风惠然,说:“昨天多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客气。”风惠然接过茶杯,“不知道今天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吃顿饭?”
“今天?”
“嗯。我知道有些唐突了,不过我明天就要出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总想着出差之前见你一面,也好把书还你。”
荀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那就附近吧,这条街上餐厅挺多的。”
“好,听你的。”风惠然把《上古千妖图鉴》放到桌上,“物归原主,你看看有没有损坏?”
荀酹直接把书放到一旁,说:“没事,书是用来看的,有些痕迹很正常,我不介意。”
这时,刚才在角落里的客人前来结账。风惠然坐在收银台旁边打量着那人,看得那客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荀酹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门口边落锁边问:“你刚才对我客人做了什么?”
“她是只雀妖。”风惠然直截了当地说,“没通行证,我身上带着压制这些越界者的东西,她自然怕我。”
“你不抓她?”荀酹问。
风惠然:“刚才我看过,她越界过来没做过坏事,我已经在她身上留了痕迹,我同事会去处理的。而且我要是抓了她,一会儿就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好吧。”荀酹带着风惠然出了门。两个人没有开车,走了大约五分钟就到了餐厅。
落座之后,风惠然把菜单推到荀酹面前,说:“你选的餐厅你来点。”
“风局长有忌口吗?”
“没有。”
荀酹驾轻就熟地点了几道菜,等服务员离开之后,他看向风惠然,问道:“为什么想请我吃饭?”
风惠然:“冠冕堂皇的说法,是感谢你那晚帮我照顾我同事,还帮我烘干了衣服和鞋,哦,还有你借我书看。”
“那不冠冕堂皇的呢?”
“我想追你。”
“……”荀酹差点儿呛到,他把水杯放下,看着风惠然说,“风局长都这么直来直去的吗?”
“本来不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就不想遮掩自己,有什么话都想直接跟你说。”风惠然道,“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冒犯到你了,我向你道歉。”
“这倒不用。”荀酹摆了摆手,“你想追谁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无权干涉。”
风惠然:“但是我想追你,这应该跟你有关系吧?”
荀酹笑了笑:“你追不追是你的事,我答不答应是我的事,我不干涉你,你也干涉不到我,不是吗?”
“你这个逻辑倒是有趣。”风惠然挑了下眉,“我觉得我们可以按照各自的意愿继续进行下去,我还挺期待最后结果的。”
“先吃完这顿饭再说吧。”
“好。”
饭菜上桌,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荀酹问:“你刚才说要出差?”
“是啊。”风惠然叹了口气,“年底还要出差,我这个领导一定很招人烦。”
“是有紧急情况吧?我想你手下的人应该能理解。”
风惠然笑了一下,说:“但是我不想去,我怕耽误了跟你一起看话剧的机会。”
荀酹低下头:“别这么说,工作重要。”
“工作和生活都重要。”风惠然撑着头看向荀酹,“而且在我这里,永远是生活第一,工作第二。我可不是什么劳模工作狂,工作永远都做不完,可是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风局长这种观念倒还是少见。”荀酹大概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提问道,“你出差去哪?”
“新疆,深山里。”
“要去爬雪山么?一定很冷,你多穿点儿。”
风惠然手中的筷子一顿,莞尔笑道:“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吗?”
沉默。
“好了,不逗你了。”风惠然说,“饭菜要趁热吃。”
吃过饭后,两个人溜达回书店门口。风惠然觉得这顿饭的进度十分喜人,于是决定见好就收,他走到车边,主动说道:“我还得回家收拾行李,就不耽误你生意了。”
“好。”荀酹点了下头,“你开车注意安全。”
风惠然上了车,把他那辆本就唬人的大切开出了坦克的架势,三两下就消失在了路口。荀酹站在门口,一直到再也看不到那辆车之后,他才松了口气,踉跄了两步,慢慢地走回书店。
第二天中午,特案局一行人在山脚下和石珊珊汇合,一起往山上走去,越往上走,就越觉得不对劲——寒冬腊月,翼望山上到处都是绿植。这绿植不是障眼法,是实实在在生长在山上的。
因为现在特案局上下全都知道了巫族的事情,石珊珊也就没有背人,在到达预先选定的扎营地点之后,就把大家召集起来,开始了科普。
石珊珊在二十三万年前化脱人形,那时还是洪荒时代,世间有山川河流,有天生神族,有植物动物,也有被女娲捏出来的人族。彼时灵气充足,天地之间只分昼夜不分季节,不同的植物动物依据习性在不同山脉上共同生长,渐渐分出了族群。最开始的时候,不同族群以地理为划分,天山上的灵物,无论人、植物还是动物,就都属于天山族;翼望山上的生物就都属于翼望族;以此类推,一座山上有一族,一片水域也会孕育一族,就这样,洪荒时代的大小族群大概有近万个。
后来随着轮回的落成,世间万物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以地域划分族群的方式逐渐就不再被接受。
正如前一晚风惠然推测的那样,最开始的时候各族混居,并没有泾渭分明。有一部分妖族开始依靠天地灵气炼制法器,这一部分妖族和“传统”内修的妖族一直不能达成共识,于是分了家,这一部分主攻“外修”的,就成为了巫族。巫族对其他三族都敞开怀抱,只要有能力驱使法宝,或者愿意修习法阵的,全部都可以成为巫族,巫族就这样逐渐壮大,形成了和妖族、人族、鬼族并立的第四大族群。
石珊珊说自己当年跟随女娲来过这翼望山,当时山上主要就是讙和鵸鵌两种妖,妖族的族长就是齐绮,不过那时她还是个幼兽。
风惠然问:“你们来翼望山干什么?”
“来找东西。”石珊珊说,“女娲娘娘带着我一起来山上找东西。我们到了山上之后恰好碰到了齐绮,齐绮带着我们找到了我们要的东西,女娲娘娘好像还挺喜欢齐绮的,就给了她一个护身符。因为有了这个护身符,齐绮的寿命变得非常长,她以妖兽之身活了近五万年,最后死于巫妖大战之中。”
“女娲的一个护身符就能有这么大的力量?”陈双宁觉得难以置信,“那要是凡人有了上古大神的东西,岂不是不用修行就能长命百岁了?”
“不会。”石珊珊说,“一来,上古大神知道自己的力量,不会轻易留下东西;二来,你们人族并不依靠天地灵气,你们的修行和妖族、巫族的修行不同,是纯粹依靠外物,所谓的延长寿命也是在人的寿限之内。打个比方,人的寿限有200岁,那么人族的修行者最多只能活到200岁,想要修成仙族不是一世就能完成的。前两天我们刚送一个人族修行者入轮回,那人修了二十多世,每一世都离寿限近一步,如果下一世他能继续修行,便可以突破寿限,成为所谓‘修士’,修成正果入蓬莱仙族。”
“所以那些修仙的人,修的不是这一世,而是以后?”陈双宁眨了两下眼,而后看向岳屹屾,“那山哥你?”
“他不算。”石珊珊指了一下岳屹屾,“他前世虽然也修行,但离修士还远得很。他是这一世得了机缘才能开灵根。累世修行的人,命魂上都带着印记。当然也有人转世之后受了世间的诱惑放弃修行,对那一世来说没什么影响,但是上一世所修的功德就会被抹去,如果三世都没有修行,就要从头再来。所以人族要修成仙,是非常难的。”
“那……要是成神岂不是更难了?”陈双宁咋舌道。
涂柳儿笑出了声:“傻孩子,神不是修出来的。”
“啊?”
涂柳儿解释说:“神是传承来的。盘古大神是世间第一位神,他陨落之后神魂生出了女娲、伏羲、有巢、燧人和神农这几位大神。他们从盘古那里继承了力量,生来就是神;后来的人神、妖神和巫神都是被他们点出来的。现在地府的十殿阎罗都是当年几位圣人的座下,在他们还未完全继承的时候,那个傻缺共工就把不周山给撞倒了。圣人们忙着补天,紧接着巫妖两族打得天翻地覆,死伤无数,这才让十三位半神下去镇守。没想到这一战打得惨烈,几位圣人都相继陨落,半神已经没有时间接受全部传承了。”
“可是现在地府不止十三位半神吧?”陈双宁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十殿阎罗就是十个,还有四位判官、还有孟婆大人,这是十五位了啊!”
石珊珊:“最开始确实只有十三位,除了十殿以外就是神荼郁垒[注1]两位判官和孟婆。后来神荼郁垒因故陨落,伏羲、燧人、有巢和神农四位大圣各取了自己神魂的一部分,强行催出了现在的四位判官。神荼郁垒在陨落之前将自己的一部分神魂化为黑白无常,因为他们是半神,神魂只是半神的一部分,所以现在的黑白无常算不上半神,只是地府的职官,算是最高修为的鬼族。”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门道,石珊珊刚才说的事情,有些连风惠然都不甚了解。
涂柳儿问:“珊珊姐,你家钟判是哪位大圣人的神魂所化啊?”
“去你的!”石珊珊翻了个白眼,“他才不是我家的!”
涂柳儿憋笑道:“明明都和好了嘛,别不好意思了。我听老潘说了,前天晚上钟判亲自到桥边把你哄回去的。”
“我回去就把老潘的嘴缝上!”石珊珊站起身,“故事结束,都回去休息吧!”
涂柳儿对着石珊珊的背影喊:“你还没说呢!是谁的啊!”
“有巢——!”石珊珊已经钻回了自己的帐篷。
风惠然也发了话:“散了吧,太阳落山了,晚上注意保暖。”
实际上需要扎营睡帐篷的只有岳屹屾、陈双宁和风惠然三人,但为了可以相互照应,他们还是搭起了五顶帐篷。风惠然一顶,石珊珊一顶,陈双宁和岳屹屾一顶,剩下的一个给涂柳儿和李昂,另外一个给谢挚和幽幽。
回到自己的帐篷之后,风惠然一直在回想刚才石珊珊讲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石珊珊的故事不全,似乎是漏掉了什么。但是从头顺下来,又都说的通。无论是时间还是人物,都跟史料上没有出入,可风惠然就是觉得不对劲。他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最后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进入了梦乡。
睡到半夜,风惠然突然被一阵响动惊醒,他从睡袋里出来,捏着一道符走出了帐篷。周遭除了风声就再没有别的声音,就在他怀疑自己出了问题的时候,一个人影从他面前飞快地闪过。风惠然立刻警惕,直接拉开了隔壁谢挚和幽幽的帐篷,却发现帐篷里空无一人。他接连看去,整个营地只剩下他一人,其他人全部不见了,而石珊珊在营地外打出的防护结界却毫发无损。
风惠然最后一点睡意也消失了,他立刻祭出昆仑鉴四下查看,发现昆仑鉴所能覆盖的地方一点属于生灵的气息都没有。风惠然静了静心神,给自己念了一遍去魇咒,再睁眼开时周围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终于确信眼前的情况是真的。此时是凌晨,距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如果幽幽他们真的遇到了什么情况,五个小时之后可能尸体都凉了。无论是不是陷阱,都得出去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