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惠然在自己的帐篷里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走了出去。
刚走到孟婆所在的帐篷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风局长进来喝杯热茶吧。”
“打扰了。”风惠然说完便走进了帐篷,只是一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孟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在你右手边这个房间里,直接进来就行。”
风惠然向右看去,右侧果然有一扇雕花门,他推门而入,就看孟婆已经坐在屋内的沙发上了。
“坐。”孟婆用食指敲了两下桌子,“一个法术而已,珊珊按照正南宫做的。”
“怎么只有大人一人,钟判和石珊珊呢?”
“他们回地府交代一些事情。”孟婆说,“今晚是肯定没办法回去当值的,所以一些琐事要提前安排好。”
风惠然落座,问道:“大人可还好?”
“怎么?怕我打不过一个小虎妖?”
风惠然:“那倒不是,只是刚才看你好像身体不适。”
“没事。”孟婆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并未再过多解释。
风惠然问:“大人用不用再休息一会儿?”
“你不想听我编故事了?”孟婆问。
风惠然一愣,旋即说道:“抱歉,刚才我说话有些冲,大人见谅。”
“这几千年来,敢跟正南那么说话的,除了石珊珊也就是你了。”孟婆道,“若不是正南一向与人为善,我都要怀疑你跟他以前有什么过节了。”
“是我的错,刚才……”
孟婆打断道:“无妨,你一路上都被各种隐瞒欺骗,心里有气是正常的。易地而处,若有人这么骗我瞒我,我怕是要直接把那人提前打入轮回才能解气。”
风惠然轻轻摇头:“那我也不该那样跟钟判说话,一会儿我去向他道歉。”
“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孟婆看向风惠然,“现在先说正事吧。”
风惠然点头:“大人请。”
孟婆说道:“我听说你们查到了赵洁的上网记录,她在搜索一种叫做盘古钺的东西,对吧?”
风惠然点头。
孟婆:“盘古钺是神族的圣器,在巫妖大战之后,圣器随着天神的陨落而不知所踪,近一万年来,我们并没有放弃寻找这些圣器,但一直都没有消息。其实最早陆吾和帝禹签订这所谓的协议,创立四方司————也就是你们特案局前身的时候,除了让人族与妖族和平共处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借着这样一个机构的遮掩,可以更方便两族去寻找圣器。”
风惠然问:“我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后来我加入了盟约。”孟婆解释说,“陆吾和帝禹都是神族血脉,他们对圣器有所感应,他们二人相继陨落之后,地府十五位半神之中只有我能感应到圣器,所以我以鬼族代表的身份加入盟约,也就是从那时起,寻找圣器的任务由我接手,而四方司的历任领导都无需再知晓关于圣器的事情。”
“这也就是地府众人都怕你的原因?因为你能感应到圣器?”
“或许吧。”孟婆不置可否,“怕与不怕其实都只是不同个体对于力量比自身高的物种的主观感受,有人怕我,自然就有人不惧。”
风惠然轻轻点头:“也对。那这次大人感应到了圣器?”
“是的。”孟婆将一张羊皮古卷送到风惠然手中,介绍道,“这就是盘古钺。盘古当年用一凿一斧破开天地,屹立万八千年之后,天地两分,同时孕育了凤凰、麒麟和龙三族。远古圣人都与天地同感,盘古在大概四十万年前就预感到了三族大战,于是花了五万年的时间,找遍了混沌中的所有金玉,将当年开辟天地的凿和斧炼化,打造了一把有长柄的巨斧,命名为钺,就是你手中羊皮卷上画的那个。”
风惠然:“等等,你说金和玉?”
“对。”孟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当年盘古就是在这翼望山属界找到了大量的金和玉。”
“那个时候有山吗?”风惠然疑惑道,“我记得史料有写,盘古死后四肢化山岳,血脉化河流,那山川河流应该都在盘古死后才形成。”
“盘古确实是将四肢血脉化成山岳河流之后才散去精魂陨落的。散去的精魂养出了之后的几位圣人,这是神族的传承。”孟婆顿了顿,“扯远了。鸿蒙时代这里的确只是一片平地,但地上有许多由混沌中的灵气滋养而成的玉,后来山川拔地而起,金玉也随之嵌入山脉之中。盘古炼成的这把钺助他平了三族混战,有大功德,不过盘古陨落之前将它毁了。”
“为什么毁了?”
“因为会造成大乱。从混沌伊始到盘古陨落,被称为鸿蒙时代,那个时代的能量全部来源于混沌。铸成盘古钺的金和玉都是和盘古共同生长的,盘古陨落之后,谁拿到了这把钺,就相当于拿到了属于混沌的力量。”
风惠然接话:“如果这开天辟地的力量被图谋不轨的人利用……”
孟婆轻轻点头:“所以盘古将长钺毁了。但圣器虽毁,碎片却不可能完全消失,那些四散各地的碎片经历数十万年的迁移,大部分还是回到了这附近,到洪荒时代的时候,翼望山、天山、泑山这几座山脉都是无草木而多金玉,也是这个原因。巫妖大战之后,翼望山这一带因为是西方的主战场,灵气几乎全无,属性也都被破坏,在重新划分属地的时候被妖族放弃,归属了人族。人族这些年一直在开采山上的玉石,当年剩下的那些金玉也都散到了各处。”
风惠然问道:“圣器都有哪些?”
孟婆又拿出几份羊皮卷放到风惠然面前:“除了盘古钺以外,还有神农樽、燧明木和伏羲琴,从名字你就能看出来,是神农、燧人和伏羲三位留下的。只有被大圣人加持过的法器才能成为圣器,从古至今就那么几位大圣人,所以圣器也就那么几件。女娲娘娘什么都没留下,有巢只留下了一块草泥,称不上是圣器。除此之外的法器都不是圣器,也不是我要找的东西。”
风惠然快速地复盘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之前那只小鼠在找金属,再之前的那些案子都跟金属有关,还有孙龄和赵洁都是五行属金……”
“赵洁是巫族。”孟婆坦诚地说道,“她的地魂上带着巫族的气息,而且是绝佳的金属性修行者。你手里那个古卷上写着,盘古钺的钺头是玉,钺柄为金玉混合,这段时间跟金属性有关系的案子,应该都是因为有人在想办法凑齐盘古钺柄上的金属。另外,吓死赵洁的不是那只虎妖,而是个可以以假乱真的奢比尸。如今散落在两族中的巫族,还能带有前世记忆的都是极少数,而能知道奢比尸真正样貌的,必定是当年与奢比尸极亲近之人。奢比尸对自己的原身一直讳莫如深,成年之后就再没有用原身出现过,最后一次现出原形,就是在它陨落之前。史书中对奢比尸的样貌描写很笼统,是因为几乎没有人见过,都只是听说的。”
“赵洁跟奢比尸有关系?”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孟婆长出了一口气,说,“如果我没认错,她应该是奢比尸当年早夭的妹妹。”
“奢比尸不是兽类吗?怎么会有人类的妹妹?”
“奢比尸和他妹妹都是混血儿。”孟婆见风惠然的脸色有些难以言喻,又立刻补充道,“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兽杂交,那会儿的修行者都是离体孕育的,只需要将精魂放在一起就可以。”
风惠然心里松了口气,接着说道:“那就是有人想用真正奢比尸的容貌唤醒赵洁,结果弄巧成拙把她吓死了?”
孟婆:“你可以这么理解。至于为什么会伪造出一个那么低劣版本的奢比尸,我暂时还没弄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里面有两拨人。”
风惠然接话:“一拨是知道奢比尸真身的,一拨是不知道的。”
“没错。”孟婆说,“知道奢比尸真实样貌的弄出了在医院跟你们抢孙龄地魂的那个土人以及赵洁的命案。而不知道的,则在找寻金玉,试图修复盘古钺。他们之间有联系,不然不会同时借用奢比尸,但联系也不够……不够紧密……”
风惠然眼见孟婆的脸色越来越白,扣住桌角的手爆起青筋,很明显是非常痛苦。
“大人?你怎么了?”
“抱歉……”孟婆捏出一只琉璃盏,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你这是?”
“很快就好。”孟婆闭目调息片刻,不过一两分钟的工夫,再睁开眼时,就已经恢复正常了。
孟婆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说:“风局见笑了。”
风惠然试探着问:“你这是……天谴?”
孟婆轻轻点了下头。
“为什么?孙龄的命魂已经确认与你无关,怎么————”
“跟他没关系。”孟婆打断道,“是我自己的问题。年少无知时犯了错,自然要付出代价。我在人间妄动灵力是会被反噬的,也就是所谓的天谴。这段时间因为人间和地府都不怎么太平,用的多了些,所以有些力不从心。”
“人间地府都不太平,你身上又有天谴,这个时候……”风惠然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大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风局长聪慧。”孟婆说,“不过他们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即使我天谴在身,也一样可以对付他们。先不说这个,刚才说到哪了?”
“刚才说到两拨人之间有联系但是不紧密。”风惠然见孟婆不想再多谈天谴的事,便接过话来,“这一点也是我不太明白的,既然都有了联系,为什么伪造奢比尸这种事情会天差地别。”
“如果不是空间上的隔绝导致的沟通障碍,那就是时间上的。”孟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赵洁的巫族印记并非突然出现,她却是在这个月初才突然有了所谓噩梦。还有那只小虎妖,它五年前就被改造了,这五年间却一直没有在凡间出现。”
风惠然心说:刚才你果然就是去偷听我审讯了,那只虎妖交代得好好的,一提到关于你的事情就失忆,摆明了就是你不想让我知道呗!
孟婆像是听到了风惠然心中的吐槽,轻笑了一声,说道:“风局长,你们人族有句话,叫做‘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大人说的是。”风惠然说,“接着大人刚才的话说,如果真的是时间上的障碍,那么我怀疑虎妖这一派其实是弃子。”
“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们光坐在这里分析其实也没什么用,目前只能见招拆招,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意图了。”
风惠然接着说道:“我虽然不了解天谴对你的影响有多大,但大人你现在这个状态,总要休息一段时间吧?”
孟婆伸出一根手指:“一晚就可以。”
“一晚?”
“这翼望山原本是毫无灵气之地,结果有人为了滋养盘古钺将这里又注入了灵气。虽然半神不用修炼,但是有灵气的地方却很适合疗养。风局长请放心,就算是巫神现在杀来,他也毫无胜算。”孟婆看风惠然不太相信,便解释道,“半神继承自天神,而巫神只是被天神点出来的。借用如今你们人间的流行语说,对方这是属于越级碰瓷。当年全盛时期的巫神也不过勉强跟我打个平手,如今衰败到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你还指望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风惠然听出了话外音:“大人这是知道对方是谁了?”
孟婆喝了口茶,问道:“听说过蓐收[注1]吗?”
“蓐收?”风惠然仔细想了想,“是巫神之一?”
“是。蓐收当年住在泑山上。”
“虎妖说那些自称巫族的人就聚集在泑山之上。”风惠然心中那一丝尚未得到解释的疑惑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他看向孟婆,“所以蓐收有可能是这次事件的幕后之人?”
“不是可能。”孟婆看向风惠然,“就是蓐收,我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风惠然:“……”
“茶凉了。”孟婆轻声说道。
风惠然知道孟婆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于是说道:“大人的故事确实讲得不赖,真真假假,足以将我心中的疑惑解决大半。我知道大人有自己不能说或者不愿说的事情,但你依旧给了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感受到了大人的诚意,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不必。”孟婆将目光挪向别处,“我最讨厌你们人族这些谢来谢去的所谓礼貌,我帮你只是顺手,你不用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我的目的只是收回盘古钺。”
“……”风惠然心说,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能好意思这么跟我说话?难道你们半神都是这么交流的吗?不过风惠然很懂分寸,孟婆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