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小鬼出现在二人面前,规矩行礼之后说道:“魏判已将齐嘉顺利送到齐绮身边,只是齐绮这一世只剩下半年,魏判想征求大人您的意见,是否需要点拨一下齐绮?”
荀酹摇头:“不必。半年与八年对齐嘉来说并没有区别。他以幼鸟形态托生,到该离巢的时候自然会被齐嘉赶出去。齐嘉是妖兽,也是飞禽,当时激动之下一口答应,事后细想就会明白幼鸟离巢是飞禽的本能习性,他心中自然清楚的,更何况有时限的相聚才显得更加珍贵。去跟魏判说,不必改变什么,顺其自然就好。”
“是。”小鬼躬身。
“回去吧。”
小鬼立刻消失不见了。
“有时限的相聚才显珍贵?”风惠然用力捏了一下荀酹的手,“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怎么?代入了?”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又不是人。”荀酹侧身在风惠然的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不开心了?那我哄哄你?”
风惠然心里五味杂陈,扭过头不作声。荀酹顺势把头埋在风惠然颈侧,喃喃低语:“我们不说以后,只看眼前。”
“又招我!”风惠然一把按住荀酹深深亲了下去。
风惠然一手攥着荀酹的手,另一只手则按在荀酹的胸口。熟悉的触感之下,是一颗跳动得有些快的心脏,鲜活,而有力量。机舱外并没有响起令人胆寒的雷声,风惠然知道,这一次,荀酹真的没有再骗自己,于是吻得更深入了。
“好了惠然,”荀酹用力把风惠然了回去,“别折腾了,下面还有好几只小妖呢。”
风惠然擦了下嘴,喘着气说:“等回去的,我一定要把你干到下不来床!”
荀酹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风惠然喝了口水,平复心情之后问:“刚才你怎么没给那个小鬼打赏?”
“那是魏判的人,不用赏。”荀酹解释说,“地府鬼差也是分等级的。黑白无常最高,其次是四判和十殿阎王身边最亲近信任的鬼差,再次是在各宫负责文书记录工作的,再往下是受训学规矩的,最后是候补的,随手一指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的那种。魏判刚正不阿,在玄成宫做事的鬼差,香火钱是其他同等级鬼差的两倍,但要求他们在外不许伸手,不能多言,不可仗势欺人,还有许多规矩。总之,能留在玄成宫的鬼差不多,但只要留下的就绝对是非常安分的。以我的身份自然可以给打赏,他们也不敢拒接,但回去之后一定会上交给玄成,玄成肯定会来找我,我才不要听他跟我义正言辞地说教,所以就不给了。”
风惠然笑出了声:“我听说当年他下凡一世,把人族的那个皇帝逼得连只鸟都不敢养,是不是真的?”
荀酹点头:“是真的,得亏那位是个明君,不然他那一世怕是早就死了。”
“可是那天替你送钥匙的鬼差也不要打赏,所以才是有问题,对吧?”
“它有问题不是因为不敢要打赏,是因为它身上除了有尸煞的痕迹,还有蒋子文的标记。”
“秦广王蒋子文?跟你不对付?”风惠然问。
“正确的说法是,十殿阎王没几个跟我对付的,秦广王是里面最傻的一个。”荀酹挑了下眉,“而且,上一个替我办事还敢伸手要香火的早就灰飞烟灭了。”
“你这么厉害呢?”
“那不然呢?我身上可是有女娲娘娘的遗物,谁敢惹我?”
“老公真棒!”风惠然靠在荀酹的肩上说,“再给我讲讲神族吧,不用说我们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神族钟山到底是什么样的。”
“神族……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钟山之上有亭台楼阁,轩榭廊舫,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大小生灵,挺热闹的。天神和真神都有各自的居所,不拘制式大小,只是依照各人喜好来建造。选一块自己喜欢的地方,圈一些自己喜欢的植物,然后随手弄出一个屋子,挂上牌子让大家知道是谁在住就行了。”
“好随意啊!”风惠然说,“我还以为真的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住在一个巨大的宫殿里呢。”
荀酹笑着说:“所有宫殿都弄成三进三出那种样子吗?那多无聊,还是百花齐放比较好。”
“也对。”风惠然又问,“刚才你说祝融的母亲是神女,那是个什么级别?”
“神女是在各自宫中仅次于主神的存在。就拿神农来说吧,神农不在钟山的时候,神农座下所有的仙君仙童都需要听妘楚的安排。就连姜酉见到妘楚也得收敛起来,敬她三分。在某种程度上,妘楚就是神农的代言人,她手中的权力非常大。神女介于神和仙之间,她们能力高权力大,但是却自己选择不接受传承,不成为神。”
“这也可以自己选?”
“当然。”荀酹解释说,“能成为真神的不多,但也不少,最后真正以真神之名留在史书上的却只有那么几个。不是神族标准严苛,而是很多人不愿意成神。因为成了神就要担起责任,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且有能力的。像妘楚,她就非常不愿意。她当时说自己‘见识浅薄,能力有限,侥幸得到神农赏识已经是莫大荣幸,不敢接受传承,甘愿长久侍奉神农大神’。神农当然不会让她去做扫洒那种低级的事情,也不想违背她的意愿,所以就给了她一部分神力,让她继续留在宫中,让众仙敬她为神女。有了妘楚这个例子在前,后来很多宫中就都有了神女。不过神女无一例外都是女性。”
“男的呢?”
“男的有许多杂事要做,所以不一定能修到那种境界,就算真的修到了,天神也不会把神力给他们,他们也就只是上仙而已。”
风惠然咽了下口水,说:“这还真是……母系社会啊。”
“这很正常的。”荀酹笑道,“人族历史记载中的那些神和仙,能有名字的,十有八九都是女的。后来人族转为父系氏族,将其中的女性全部抹去,实在抹不去的就改为男性,历史才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他们倒是没把女娲抹去。”风惠然道。
“他们不敢。”荀酹说,“女娲造人的功德,没有人敢篡改。”
“还算有点良心。”风惠然说,“神女其实就像个大管家,有地位,有能力,所以下面的小仙都听她的,对吧?”
“没错。虽然名义上不分高低,但天神最大,天神之中女娲最大,伏羲次之,神农有巢燧人再次,然后是神兽。天神之下是真神,真神之中巫神妖神基本差不多,谁能力高谁地位就高,最次是人神。各宫神女之下就是仙,高等级的上仙,然后依次是仙君、仙子、仙童。入了门的才可以自称是某某座下,未入门的都只能说自己是某某宫中人。”
“那……”风惠然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没事。”
荀酹:“咱们俩都在神女之上……唔……”
“别说了!”风惠然连忙去捂荀酹的嘴。
荀酹拉下风惠然的手:“我只能说到这里。”
“换话题!不能在危险边缘试探!”风惠然长出一口气,“你别老吓唬我行不行?我真的不禁吓的。”
“是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你也不能不顾自己啊!”
“我有分寸。”荀酹安慰道,“我不可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犯傻招来天谴。”
“你觉得我会信?谁在东海海底招了两道天雷?”
荀酹:“……”
“不闹了。有件事想跟你说说。”风惠然稍稍坐直了身子说道,“白辩妄图在酆都五个支撑点中形成神力闭环这件事给我提了个醒。我在想从翼望山到东海再到现在的令正谷,会不会这才是后土真正的计划?你在东海和翼望山杀了巫神,确实拿到了圣器,但也留下了神力。我总觉得我们拿到圣器的过程太过轻松,好像后土并不在意圣器到底在哪里一样。从盘古钺到燧明木,如果后土真的非常需要圣器,他为什么不派人上来抢?而是继续执着地把我们往其他地方引?”
荀酹沉默片刻,抬起手打出一幅地图,然后在虚空中点了几下,说道:“盘古钺、燧明木、伏羲琴和神农樽,这四个圣器的所在地并不足以构成法阵,所以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件事并不成立。”
风惠然仔细看了看地图上的那几个点,松了口气:“是我想多了。最近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我都快神经衰弱了。”
荀酹收回地图,把风惠然往自己怀里拢了拢:“歇会儿吧。”
因为令正谷方圆数百里都早已被荒废,所以李昂直接把飞机停到了谷底。飞机舱门刚一打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就冲了进来。幽幽捂住口鼻道:“这味道,差点儿没噎死我。”
涂柳儿颤巍巍地回过头:“那个……大人……您能不能……?”
“跟在我身后。”孟婆依旧是那副冷清的模样。
风惠然在后面忍不住笑了起来,心说:这人啊,怎么还能装得这么四平八稳的?
谢挚用肩膀顶了一下风惠然:“差不多得了,别□□了。”
“去你的!”风惠然说,“你哪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不是我想法多,是你太明显。我跟你说,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了,你最好悠着点儿。大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你别拖他后腿。”
“我知道了祖宗!”
李昂小心翼翼地问:“大人,这是什么味道?”
孟婆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战场。”
李昂:“战场的……味道?”
“令正谷这里是当年巫妖大战最大的战场,一共有四位人神、三位妖神在此陨落,神农圣器器灵姜酉也死在了这里。”风惠然说,“战后这里是一片废墟,什么都长不出来,尸体腐烂,但魂魄徘徊不散。都注意点,尤其是老岳和小陈,这里可能会有怨灵。”
陈双宁茫然地看着风惠然:“什么是怨灵?”
“生前含有极大不舍的人,死后的七魄会在环境的滋养下化为怨灵。”涂柳儿说。
谢挚又补充道:“这里不仅人的怨灵,还有妖族和巫族的。动物系虽没有七魄,但会在体内修炼成丹。躯体衰败陨落之后,妖丹巫丹内存着的元神如果带着怨气和怒气,便会让妖丹和巫丹变得难以消散,最终也会变成怨灵。怨灵无固定形态,不过大多数都还保持着生前的样貌,凡人肉眼就能看到,大概就跟鬼片里演的那种透明阿飘差不多。”
“哦……那我不怕,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鬼。”
“……”岳屹屾撇了下嘴,“你这话太拉仇恨了,我长这么大见的鬼比人都多。”
“啊————!大人救命啊!”涂柳儿不知看见了什么,尖叫着就往孟婆身后躲。孟婆手起刀落,一只长得奇形怪状的半透明妖物就一分为二了。
“你是仙,仙不怕妖,更不怕鬼。”孟婆说完之后就往前走去。
涂柳儿低声嘟囔:“可是真的好可怕啊……”
孟婆:“当年涂山狐族的祖先曾只身斩杀上万巫族,一身洁白毛发被染成了血色依旧冷静淡然,未曾想今日狐族幼女竟会被一个妖族怨灵吓得失声尖叫。勇气一物,竟也会用进废退。”
“差不多得了。”隋凌呛声道,“你也说了她只是一只幼狐,你又何苦用当年涂黎的标准要求她?谁都不是生来就胆大的,总要给她时间成长。你当年不也……不也用了好长时间才长大吗!”
“别……别……隋凌你别……”涂柳儿吓得直结巴,“别,不至于,大人说的对,我我我、是我胆小,是我的错,你别这么跟大人说话。”
孟婆停住脚转身看向隋凌:“你倒确实长进了不少。”
“……你就阴阳怪气吧!”隋凌挥了下手,“懒得搭理你!”
“最好,你太吵了。”孟婆又继续往前走去。
谢挚无奈出来打圆场道:“我就知道你醒了就得跟大人吵,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能好好说话?”
“这赖我吗?”隋凌指着孟婆的背影说,“是他先挑事的。有他那么说话的吗?我就问你,我说的……”
“隋凌。”孟婆叫道。
“别叫我!”
“隋凌!”孟婆又叫了一声。
“你刚才不还嫌我吵吗?又叫我干嘛?”
“隋!凌!”
“你————”隋凌抬起头,却发现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周身通透洁白的圆柱形器物。而在那器物的侧面有一个类似杯子把手的圆环,圆环之上则“挂”着一个人。
隋凌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脸上是震惊、疑惑、难以置信还有……痛苦。
虽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