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情景，刚刚分明只是一场幻觉，他心想，可为什么会幻想辛午和落笔是同一个人，并且对他做那样的事？滚烫的面颊和紧绷的下腹让他觉得刚刚的一切都像真的。
门猛地从里面打开，陈简被汀兰一把拉了进去。
“你的腿？”陈简诧异的指着汀兰行走自如的腿，想到，刚刚的幻觉难道是真的？
没等他把疑惑说出来，汀兰马上说道：“你刚才的幻觉不完全是假的，那是系统的错误。”
“系统？”其实陈简已经猜测到了，但没想到汀兰没有兜一点圈子就这样说了出来。
“对，我们在系统里。”汀兰说道，“我长话短说，其实我们现在都在某个系统中，这古堡的场景是虚拟出来的，他们为了找到某样东西把大家的意识都关在了这里。”
“那你是什么身份，那辛午是什么身份？”虽然猜到了一些端倪，但他仍然有很多谜团萦绕在心里，“那些死去的人，后面消失的人是怎么回事。”
“我除了知道这是虚拟的世界，其它都不知道，我受制于辛午，你其实知道他的，就是他引你来这里的，他是……”
“他是落笔？”陈简抢答道。
“对吧，你这样叫他也行，他对你有很深的执念，这是我在保管他的数据时发现的，他的这些数据是独立于大禹系统的，我就是从这些数据中认识的你。”
“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陈简急切的问道。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我只是按他的吩咐行事。”汀兰皱眉道，“他疯了，系统错乱了，他也许会让所有人都死。”
“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戴上，然后回去。”汀兰递给陈简一个白色珍珠一样的东西，他仔细一看，是耳塞。
“这……”陈简看着那东西，充满疑虑。
“我不会害你的，真正想害你的是落笔。”
就在陈简惊疑不定时，曾珠进来了，她慌张的说：“辛午来了。”
“快戴上。”汀兰看着陈简再次说道。
“这是什么？”曾珠突然拿起陈简手上的东西，仔细端详。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
三人惊恐的望着门外，进来的却是楚向！
楚向喘息着说道：“我发现这个世界……可能不是真的！我去了图书室，那里没有一本书有字！”他说完这话突然看向曾珠，然后惊慌地后退，一瘸一拐摔倒在地，指着曾珠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陈简和汀兰齐刷刷看向曾珠，曾珠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向楚向，捏住他脖子，把刚刚的白色耳机赛进了他的耳朵里，下一秒楚向就瘫软在地了。
曾珠回过头，面无表情，然而她的面部和身形逐渐变化，好似泼墨画被雨水打湿，颜料流了下来，扭曲的五官顺着脸往下淌。
“卧槽……”陈简看着这情景脑子里滚过了惨不忍睹，触目惊心，惨绝人寰等字眼，但最终还是脱口而出一句国粹。
“快跑！”汀兰拉住陈简就往她的卧室逃，“露台上有飞行器！”
两人飞奔至露台，那个正在变换形态的怪人身形一闪拦在了他们面前，下一秒汀兰被他掐住了脖子。
“你居然要背叛我？”那人冰冷的声音带着揾怒。
陈简扑上去想解救她，但被一股大力弹到了围栏边。
汀兰面色铁青，嘴里蹦出几个字：“主人我错了，我自己来……”
她艰难地用手接过那怪人要塞进她耳朵里的东西，自己往耳朵里放。
“陈简接着！戴上！”汀兰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把那白色地东西丢给了陈简，陈简飞身退后，接住白色耳塞。然而身后脆弱的栏杆承受不住他的重量，随着他的身体一同冲出了城堡顶端的露台。
陈简用尽全力也没有接住耳塞，就差那么一点，那小东西从他指尖划过。
急速的下坠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只听见上面汀兰嘶声力竭的叫喊，然而在坠落途中，突然一双手在半空中抱住了他，陈简一看自己落入了那个怪人的怀抱。
风在耳边疾驰，室内光线极速在那个怪人脸上闪烁，陈简看着那张丑陋的面孔慢慢变成了落笔的英俊脸庞，他紧皱眉头，浅灰色的眼眸里映出陈简惊讶的脸。
坠落只持续了几秒，陈简看着落笔身体重击地面，脑浆迸溅，瞬间分崩离析，但上一刻，那人把耳机塞进了他的耳朵里。
一段诡异的旋律传来，陈简猛然坐起来，大口喘息，发现自己睡在床上，他下床，拉开窗帘看向下方——广阔的大海，海浪拍击着海滩，太阳刚刚出来。
心有余悸的他松了口气，还好刚刚那只是一个梦。
几分钟后，开门的声音打消了他这个想法。
一个女孩带着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刷卡进了房间。
“汀兰小姐。”陈简惊诧的叫了出来。
这位汀兰小姐和他梦里的汀兰不一样，她能够走路，但两条腿却都是机械腿。
陈简从警察的询问中知道了发生什么，等他被送下楼，便看见曾珠和楚向各自披着一条毯子坐在一棵芭蕉树旁边的台阶上。
“我以为自己死了！”曾珠没等陈简走过来，自己迎了上去。然后拉着陈简一同坐下，三人互通了有无，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他们入住后就陆陆续续登录了这个虚拟场景，第一批登录的就是陈简、楚向这群作家，第二批登录的是曾珠这一批老板们。
他们或者喝水或者吃东西，便进入了昏迷，然后头上被贴上远程脑机，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系统。
开始进入系统，人会感觉有些恍惚，是因为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虚拟世界中，这就是为什么陈简觉得自己走神的次数有点多。
“是谁做的这一切？”楚向皱眉道。
“警察说可能是寒川。”曾珠压低声音，“我也是听到的内部信息。说寒川是守存派的重要成员，他们策划了这次行动。”
“为什么呢？就为了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楚向说道。
“你们不知道，那些在宴会中受袭击的人——”曾珠惊骇的说道，“他们是真的死了。”
说完这句话，一队警员推着小推车从电梯出来，推车上用黑色袋子装着人体形状的东西，三人看着这情形面面相觑，笃定了曾珠的说法。
“死掉的这些人都是进化派。”曾珠说，“在系统里如果自己认为自己死了，那真正的意识也会消亡。”
“但，我们？”陈简意识到曾珠的说辞有漏洞，如果在里面死了，在现实也死，那他们不是也死了吗？
“是安全设定。”曾珠说，“我们是被安全提示音唤醒的。”
“所以寒川，古沁，还有那个宇浩都是用了安全语音，离开的？”陈简说道，“尸体消失其实只是系统BUG，或者说设置就是这样。”
“对。”曾珠道，“在城堡里，警察没有找到寒川，他可能逃跑了。”
“还好主谋不是汀兰小姐，”楚向一副放下心的样子，“在幻境里我还怀疑过她是主谋，她指示那个机器管家弄我，原来是想送我出来。”
“据我所知，汀兰是第一个知道我们身处虚拟世界的人。”陈简说道。
“应该是这样。”楚向说，“她作为城堡主人不可能没发现异常，不过还好我没有被寒川一伙害死，真是谢天谢地。”
落笔的出现让陈简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他们通过仅有的信息是很难还原真相的。而且他从汀兰那里得到了建造这个空间的另有其人，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而寒川一伙可能只是背锅侠。
几天后，陈简又来到槐南庄园，那个碧绿眼睛的女孩穿着一袭浅蓝的裙子走在海边，她看见陈简便远远朝他挥了挥手。
两人散步到城堡底下崖壁的沙滩上，汀兰看向海平线，说道：“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有什么疑问就快问吧？”
来之前陈简想了很多急需在这个女孩身上找到答案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把他们弄到虚拟世界中，比如那本山海经是不是她寄出来的，比如她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他怎么样了？”思量一番，陈简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汀兰定定看向他，最后无奈的笑了一下说：“你知道的，他不是真的。”
陈简很清楚这一点，但心里某处还是因为收到了冲击而无法平静。
“这本书曾经是你在收藏吧？”过了很一会，陈简才从背包里拿出那本《山海经》，询问汀兰。
“这本书是我寄出的，但它不是我收藏的。”
“那你怎么得到，又为什么寄出。”
“在虚拟庄园里，你已经知道我受制于谁了吧。”汀兰微微叹气道，“我所有的行为都由他指派。”
“你真的在为落笔做事。”
“要是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落笔是谁。”汀兰抚了一下裙子，坐在了沙滩上，她的两条机械腿从裙子下露出来。
“我父母所有的直系长辈和亲戚都不在世上了，那时我只有十岁。父亲那边的一位叔叔经常来我们家，很快取得了我们的信任，两三年间我们家的生意和他的已经交织在一起了。后来他娶妻，我的父母还代做长辈主持了婚礼。
“但没想到他见我们家人丁稀薄，又攒下这么大家业，心生贪念，用一场大火让我们家破人亡。那个冬天我们一家还有他在一间小活动室里看他画画，他说这画要用炭火烤过才会显得明艳，于是我们升起炭火，他说室内闷，他去开窗，但其实他根本没开窗，然后我们三人因为一氧化碳中毒昏迷了，他自己时不时去往洗手间而没有中毒，他推翻炭火，让窗帘烧起来的时候，我不知怎么悠悠转醒。可我那时候毫无反抗之力，我知道要是我站起来只会死在他手里，于是就算窗帘的横木掉了下来砸断了我的双腿，我也没有出声。
“火势开始迅速蔓延，我拖着身子爬上窗台，跳了下去，好在冬天的海浪漫过了这片沙滩，我就从上面跳到了这里的海中。”
汀兰说完抬头看了看城堡中的某扇窗户。
“他以为我死了，后来清理时只发现了我父母的尸体便发疯一样找我，这是我后来在新闻上看见的，那时候他还被塑造成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自己被烧伤了半边身子也不忘兄弟一家的安危。”汀兰嘲讽的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在海上漂了多少天，被别人救下，但是腿因为没有及时治疗只能截肢，那十年我过得很艰难，我一直在找复仇的机会。”
“后来在网上有个人联系我，他说可以帮我复仇，但从此以后我会成为他的代理人。就这样他帮助我脱离贫苦的生活，直到报仇。”
“所以你杀了他们一家。”
“开始我只想让他抵命，但这个恶棍的家人居然也是帮凶。”汀兰眼里噙着泪，最后化作一个嘲讽的笑容，“真是恶有恶报，他们生了个傻儿子。”
陈简叹息一声，他无法评判这样的悲剧，不过希望这个女孩从此能走出人生的低谷。
良久，见汀兰已经平复了情绪，陈简说道：“那么你所说的那个人，你们一直就是用通讯工具在交流吗？”
“对。”汀兰说，“他会让我保管一些资料，还有以我的名义置办一切他想做的事情。”
“他从没有提到过大禹公司。”
“从来没有。”站起来，轻轻抖了抖裙子，然后说道，“我在这件事里做错了，他让我离开S市。”
“所以你说明天就走，是听从他的命令？”
“是的。”汀兰看着陈简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
陈简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人工智能的恩怨不止抢饭碗这样简单了。
要告别的时候，汀兰叫住了陈简，凝视他的眼睛很久才说道：“在虚拟庄园，我对你说的话是真的。”
陈简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还是汀兰再次说道：“你不必介意，不过我忘记了有样东西给你，是主人当初想让我给你的，但他临时又反悔了。”
汀兰把陈简带到城堡顶楼，打开她对面的房间。好似已经不意外看见这个房间的布局，陈简抚摸着窗边的书桌，很新的材质，但做成了破旧的质感，这张桌子他很熟悉，他用了很多年。
“这房间是按照主人的意思布置的。”汀兰从一旁书架上捧下那盆蟹爪兰，递给陈简，“给你吧。”
绿色的茎叶底端有一块黑斑，陈简疑惑的用手碰了碰，汀兰解释道，“主人当时说要把这片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