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卡成功。
阎流星坐在工位上，惶惶不可终日。
尽管一路上林玥什么都没说，但他的神态和动作一定是已经把自己的声音认出来了，只是顾全大家的面子什么都没说。
他应该会觉得很困扰吧。明明都已经分开了，还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暗戳戳地怀念，跟个变态有什么区别？
啊……阎流星，你怎么就这么贱呢？再怎么眷恋也应该趁早割舍，免得双方再见尴尬。
他调出管家的设置模块，在智能伴侣的声音选择上又犹豫了。他停了下来。
终究还是有点可惜的，这个声音他训练了很久，也听了很久，现在说换就换，他舍不得。
算了，还是集中精神工作吧。
陶笛的生命芯片被放进一个方形透明盒子里，现在正和他的管家一起，静静地躺在阎流星的工作台上。
林玥昨天已经帮他把报告写好，现在只需要更新陶笛的生命档案，然后移交中心，这一切就完成了。
档案上有陶笛的照片，大概因为没有及时更新，陶笛的样子还停留在大学刚毕业的那会儿，意气风发，笑容灿烂。陶笛费尽一生心血，就为了让世人铭记，为了将自己的艺术推上巅峰。
可到底什么是艺术？阎流星无解。
他一边想着，手上的圆珠笔就跟着他的想法缓缓移动，最后勾勒出一张陶笛的肖像画。
这张肖像画很潦草，尤其是头发和上衣部分，唯有五官清晰，包含了陶笛所有的外貌信息，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工位的上方有阴影落下。
阎流星一抬头，便看到林玥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将一瓶巧克力酸奶放到他的桌上。
看着这瓶奶，阎流星又不可抑制地想起昨晚的梦。
林玥似乎在认真地看他的画，也不做声，只是抬手揉了揉他蓬松卷曲的头发，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到底算什么？
阎流星更加沮丧了。
如果讨厌，那就请直接说出口，然后保持距离，叫他把语音删掉。
从此以后，除了工作上的事，一概不过问，这才是一位合格前任该有的专业素养。
可如果过问了，越界了，那是否可以理解为，其实他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他们还有可能重新在一次？
对于阎流星来说，这道题目太难了，他不会做。
思来想去，阎流星再次打开了管家的设置模块，将智能伴侣的声音修改成了默认女声。
有同事经过，见到他在画画，凑了过来：“殿下，你画这个做什么？”
“啊……”流星随口解释道，“就一时走神，不小心就画出来了……”
“我就说，现在网上直接生成多方便，根本用不着在那费时间。”
这算是费时间吗？那陶笛为之奋斗一生的事情到底算什么？
同事：“而且，你作为他的管理员，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现在管家上早就有陶笛风的最新模板了，你想怎么生成都行。”
阎流星皱眉：“这么快？陶笛昨天才……”
“这就是效率啊，殿下。”同事趁他不注意，顺手拿走了桌上的酸奶，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为了确认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阎流星即刻进入了管家上自带的商城模块，果然，一个个小框框里已经出现了“陶笛新款”。
——下单即可无限套用，甲方再也不用担心我的能力，售价每款六金。
呵，真是便宜。
阎流星笑了，趴在桌上，笑出了眼泪。
幸好，陶笛还有自己的展厅，还能有专属于自己的墓志铭，他比别的同行更壮烈，但某种意义上，也似乎已经比别的同行更幸运。
因为林玥的帮忙，阎流星的收尾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他在临终事务局的系统上上传了工作日志，然后拿起桌上的透明小方盒，走向电梯间。
林玥跟了上来。
从电梯门的反光中看了眼身后的林玥，阎流星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工作，这是工作，然后才鼓起勇气按下了二十三层的按钮。
在临终事务局的二十三层，顶楼，有一面【回收墙】，上面会清晰显示出每一位逝者档案上的照片。
这些照片在墙上浮动，漂流，像一个二维的小小世界。
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墙的另一边建立起另一个新世界？就像我们在“启明星传说”里面种地，交换物资。
也许，这些人也在另一个世界里创建着专属于自己的国度。
阎流星看着手上的东西，那是陶笛的生命芯片和管家，里面收录了陶笛的一生，现在即将真正的离他而去。
因为陶笛的事，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怀疑。
【临终事务局】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难道只是为了更好地面对死亡？
阎流星想不通，这件事，只能通过不断去经历，才有可能得出答案。
在回收墙的正中间，大概离地一米二的地方，有一个感应识别器。
阎流星将自己的管家贴上感应器，伴随着一声“权限确认”，识别器上便显示出了阎流星的姓名、职位、权限和ID。
随后，天花板上会降落一个白色匣子，在落到阎流星手上的同时打开。
阎流星将陶笛的芯片和管家放了进去，红外在匣子内扫过，投射在了物品上。
“确认无误”，匣子应声关闭，徐徐上升，再次隐没在了房间里。
几乎是同时，回收墙上出现了陶笛的照片，一张大大的笑脸。
照片逐渐缩小，缩小，最后混进一墙的照片当中。
“回收成功。你的每一次努力，都在为普鲁托公国的未来发展添砖加瓦，辛苦了，还请继续加油。”
回收墙对他如是说。
回去的电梯里，阎流星的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他忍不住问林玥：“你说，那些芯片和管家最后都去了哪里？普鲁托公国到底为什么要收集这些信息。”
林玥没有马上回答，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才说：“按照《员工手册》上的说法，是为了完善多维测试和基因调整技术，让全公国的生命体可以得到不断优化。”
电梯下落的速度很快，叮咚一声，两人便又回到了服务中心所在的楼层。
和他们离开时的情景相比，现在的办公室明显吵闹了许多。
“你们怎么了？”在前往自己工位的路上，阎流星免不了多八卦了一句。
“殿下，你回来了，快看热搜！”
“热搜？”
上面不还都是关于陶笛的事情吗？自从爆了出来，底下就有很多人在骂陶笛。
骂他浪费公共资源，骂他无视山林安全，恶意纵火，当然，还惨杂这许多“致敬”画风的作品，叫人一时分不清哪张是人手画的，哪张是管家画的。
这些言论，让阎流星感到不适。
耳边不断传来同事们的讨论声，阎流星再怎么不想听，还是免不了捕捉到了些关键词。
“现在当艺人也是一份高风险的工作哦。”
“高风险？你还是先心疼心疼自己的工资吧。临终事务局除了稳定，还有什么？”
“感觉这次死亡威胁很‘真’诶，都发律师函警告了。”
“我怎么看到有人说塌房了？朱庇特剧团那么多人，到底谁塌房了，也不说清楚一点。”
朱庇特剧团？
阎流星听着觉得不太对劲。
他急忙打开管家上的热搜榜，陶笛的事情已经被刷了下去，爆词换了：
# 顶级剧团朱庇特收到死亡预告
# 多位明星牵涉其中
# 朱庇特剧团或与犯罪有关
# 东家百里集团已发出律师函警告
阎流星正打算点进去看个究竟，上司陈新从独立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敲了敲玻璃门：“听好了，都停下手头上的事情，十分钟后全部到大会议室开会。”
“好的。”
阎流星应了一声，低头再看，热搜已经被撤了。
“好快的速度啊。”
“估计是百里集团搞的。”
“肯定啊，朱庇特剧团这么挣钱的业务，肯定得好好保护。”
正讨论得热烈，陈新再次从独立办公室探出头来：“有什么事情赶紧处理了，别等下开会的时候再来打岔。还有，位置不够的，醒目点，自己搬椅子过去。”
这次的门关得异常用力，全员安静了。
大会议室里，全体管理员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陈新轻轻敲打着大理石桌面，说：“相信你们都在网上看到了。今天清晨六点，朱庇特剧团的所有人员都收到了匿名预告函。”
陈新说着，在屏幕上投影出一张照片，上面清晰地用打印字体拼贴出了一句话：天罚将至，无一人能幸免。
“朱庇特剧团已经报警，并申请了安全保护。”
“原来是真的。”二排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种情况，还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性伤害，一般是不会受理的吧。”有人说。
陈新：“不，受理了。”
会议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大家心照不宣，看来是有人早已打通了关系。
“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新：“好巧不巧，明天就是朱庇特剧团成立五十周年的春日祭演出，场地就设在百里体育场，预计将有超1.5万人在现场，为了确保现场不会出现令人不安的事情，同时避免塔尔盾城因此出现日常警力不足的情况，我们需要过去支援。”
支援意味着无偿加班，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那我们手上的工作怎么办？”
陈新：“我也跟上面反映了。这边的工作也不能丢，所以接下来，我们把手上的工作分一分，一半人过去支援，另一半人继续维持日常工作。”
“……啊？”
陈新飞出一记眼刀，无视所有人的抗议和怨言，说：“现在我点到名的，留下，负责支援。”
阎流星还在发着低烧，有点精神不济，会议的内容听一半不听一半，正走神的时候，猛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位，阎流星。”
咦？
陈新：“以上，听到名字的，明天上午6点，着便装到百里体育场集合。”
咦咦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