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奈警长，你看一下这个。”

林玥轻轻调整电脑管家的位置，将艾伶的档案展示在高奈面前。

柳长生是艾伶在普鲁托124年之前所使用的名字，距今已经过去八年。档案里并未存在任何与蒋倩相关的有效信息。在家属栏中，他只有父母，且均已在十多年前去世。

高奈留意到档案中其中一行的就业信息，问百里修远：“艾伶是在两个月前加入剧团的，结果昨天就代替你们上台演出，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百里修远：“昨天之前，我都不知道剧团里有这个人，这里人太多太杂了。”

高奈：“我不觉得这里的人数有超出你的记忆范围。”

百里修远一下分不清他这句话是夸赞，还是反讽，只轻轻勾起唇角，说道：“一个人如果真想隐瞒什么，那他一定会有办法。”

“比如这样？”高奈看了一眼身旁，在得到林玥的默许后，他将艾伶的档案照片展示在了百里修远面前。

百里修远的面容霎时发生了扭曲，只是这种扭曲非常细微，若不是高奈目不转睛地盯着，恐怕都难以察觉。很快，百里修远就将脸上的表情抚平，再次回到他习以为常的松弛状态。

“原来如此。”他淡淡地说。

高奈：“关于艾伶和蒋倩之间的关系，你认为你的经纪人和助理知道吗？”

“……”

“能搞出这么多动作，艾伶一个人是很难做到的，他还有帮手。而要成为他的帮手，配合完成这套计划，这个人——也有可能是这些人——必须对朱庇特剧团和百里体育场非常熟悉。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接近你们，然后像死神一样徘徊在你们的周围。”

“……”百里修远再度陷入沉默，没有人能看清他到底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高奈：“修远，李思存跟了你多久了？有六七年了吧？”

“……远远不止……”

“十年？”

“……我是在十四岁的时候认识他的……”

“啊……那得有十二年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那时候还都是学生。所以，那些猎物也是他安排的，对吗？”

“……”

“李思存似乎很了解你们，能力也很强，可这么多的人命官司，他一个人真能只手遮天吗？还是说，他的背后还有谁？比如你的母亲，宇文夫人？”

百里修远沉默以对。

他就像一条行走在沙漠里的蜥蜴，一感觉到风向有些许不对，便瞬间钻回沙子里。

高奈：“从目前得到的仅有的信息来看，你一直都是一个旁观者，不阻拦，不报警……修远，告诉叔，你在这当中到底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你不要再问了，”百里修远终于久违地开口，“这我刚才说的那些还不够你救出流星吗？”

紧接着他的话，高奈追问：“假如为了流星，你愿意站出来说话吗？”

百里修远的眼神动摇了。可是这份动摇只持续了一瞬间，他忽然将脸埋进了双手手心，随后无声摇头。

答案很明显，预告函上的要求，他做不到。

没有人说话，四周鸦雀无声，一阵管家的鸣叫打破了这份宁静、

——我才是你爸爸，我才是你爸爸，我才是你爸爸。

“啊……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这辈子要和这家伙成为父子？”

高奈头疼欲裂，以极快的手速接通了某人的来电。

高毅洋的声音在对面响起：“老头，监控系统恢复了。”

林玥和高奈赶到监控室的时候，高毅洋正在一边啃着棒棒糖，一边研究阎流星在通风口处搜出来的迷你摄像机。

他朝门口扫了一眼，说话含糊不清：“怎么就你们俩，流星呢？”

高奈：“被绑了。”

“啊？”高毅洋的棒棒糖掉在了地上，“这……不应该啊……”

高奈：“晚点再跟你解释，六点前我们必须找到流星。监控现在能回溯过去一个小时以内的内容吗？”

高毅洋：“当然可以。不过吧……我觉得这里的监控布局有些问题。”

林玥：“怎么说？”

高毅洋将高奈所需要的时间点调出来，根据林玥关于阎流星可能的动线描述，找到了艾伶休息间门前的监控。

监控的角度十分诡异，只拍到门口上面的一个小角落，其他部分全是墙壁，只要开门的时候稍微挡一下，就相当于什么都拍不到。

好在，他们对阎流星足够熟悉，从头顶上那撮翘起的卷毛，以及总是不小心被卡在外套上的卫衣兜帽认出了他。

时间正是四十五分钟之前。

谭子恒说得没错，阎流星确实去过休息室找艾伶。大概是扑了空，阎流星停留不到一分钟，便离开了画面，往门口右手的方向走去。

高奈催促：“这个方向的监控呢？”

高毅洋耸耸肩：“没了。”

“没了？”

“对，就是……没了。”高毅洋说着，将一张已经发黄了的巨大的图纸摊在两人面前。

“这是我在里头箱底里找出来的，你们仔细看。百里体育场是五十年前建成的，之后就基本没有动过，就连监控系统的公开招标信息都没有。显然，这当中有猫腻，难怪轻易不报修，还要把你瞒着。”

林玥和高奈两人捧着图纸，抬头看向面前的屏幕。

按照阎流星的动线，在休息室以外的走廊上，应该至少还有三个监控，可从系统的实际操作来看，这些监控只安装在了图纸上。

对方大概率知道，并且利用了这一点，将阎流星引到了不易被察觉的地方，然后绑走。

阎流星的实力，在场的三人都是知道的，对方一定是使了非常手段。

林玥脑筋飞转，将管家上的实时定位共享拿出来，地图上，白色圆点依旧停留在无线转播塔的范围内，在过去的数十分钟以内，都没有再发生改变。

他套用了Captain递到他手上的“剧本”，将阎流星的定位展示给高奈。

“怎么跑去这么远了？”高奈皱眉，“除非是流星自愿跟过去的，不然他们不可能扛着这么一个大活人而不被发现。再说了，现在整个体育场都已经封锁了，这里距离转播塔少说也有八百米的距离，他们是怎么过去的？”

林玥想起那道沿着看台圆弧飞出去的切线轨迹，说：“假如这里有密道呢？”

高毅洋：“密道？”

“这……”高奈沉吟片刻，“确实，一百多年前，普路托公国的前身，也就是启明星要塞，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中立国。为了防御周围国家的攻击，我们在底下挖了很多密道和洞穴。公国成立以后，虽然有很多密道已经因为基建等原因被填埋，但不排除这底下还有遗址……”

“我觉得这还真有可能，”高毅洋插嘴道，“你想想，监控这些钱他们都能贪，这地底下的油水岂不更多？他们没有放过的道理吧。”

高奈：“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一定做了保密，我们现在开始找，怕是来不及。”

林玥：“只需要直接过去无线转播塔。先明确结论，我们回头再作验证。”

高奈：“无线转播塔不在封锁范围内。”

林玥：“现在，它应该是。”

高奈微微一愣，确实，既然人都已经从体育场蹿到了无线转播塔，那便意味着“死神之镰”极有可能已经扩散到了塔内，它理所应当被纳入封锁范围。

大概是许久没睡，大脑都有些犯糊涂了，高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我觉得可以！”高毅洋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催促道，“老头，你赶紧封锁，我过去找流星。”

高奈知道他心焦，却只能将他按回椅子上，说：“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啊？”

“对方带走了流星，不代表体育场内就是安全的。你需要在有限的工具上，完成重新布局，把监控效能发挥到最大，帮我看好这个场子。我和林玥带人过去。”

林玥却在旁边摇头，说：“高奈警长，还请你留在这里，百里修远应该很重要吧。”

高奈：“……你一个人？可以吗？”

林玥：“我会把人带回来的，一定。”

“行，”高奈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最后在管家上操作了几下，说，“我给你拨两支小队。这是一份许可证和临时接管令。接下来，我会紧急戒严，将封锁范围往外扩大一公里。但这大概率会引起恐慌和人员聚集，你们在偏僻的侧门先等着，然后看准机会出去，别被绊住了。”

“是！”

林玥的管家噔噔几下，出入许可和临时通讯便传送到了他手上。

他朝高奈行了个礼，转身出了监控室，跑向指定地点，和警员小队汇合。

林玥看上去是个新手，办起事来却十分老到。

他戴上耳机，里面传来高毅洋的声音：“你们在九号门候着。”

他似乎深谙部队里的手势，于无声中向身后这两支陌生且稍显懒散的队伍传递出自己的想法。

那些警员面面相觑，心里大概尚在疑惑，为什么是这么一个文职新丁来指挥自己？可见他行动熟练利索，自带一股胸有成竹的气势和干练，不由得打起十分精神，按照林玥的指示，紧紧缀在身后。

同一时间，高奈发布“扩大封锁范围”的指示。

监控之下，林玥的视线范围里，无论是媒体还是观众全都傻了眼，一时无法消化这道信息。趁着这个档口，林玥带着人马冲出了九号门，朝西边的无线转播塔急行而去。

驻扎在门外空地上的主播们都愣住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林玥已经带着人马顺利抵达转播塔，体育场九号门再次从里面锁上。

到达以后，林玥直接去到转播塔内的监控室，将许可证拍在桌子上，说：“你们的负责人呢？”

负责人满嘴油污，急着将手上的烧烤塞到旁边的箱子里：“我、我是。”

“将这里的监控路线图拿来，我要查看这里过去一小时的所有监控录像。”

负责人上了年纪，咽了口口水，什么都不敢说，他双眼提溜着转，似乎在思考给还是不给，给的话具体给哪份？

林玥：“你想拒绝？”

“呃……不敢……只是……”

“无线转播塔已经被纳入封锁范围，如果想要早点解封，你们最好配合。”

负责人见既然无法拒绝，便开始拖延时间。

可林玥也不是吃素的。没有图纸，不代表他就找不出毛病。

很快，他从散落的满墙屏幕上发现了端倪：两条消防通道中，其中一条的监控视角完全缺失。

他将人员分成了两拨，每拨再按两两一组分开，从底层开始，每组一层，一直到第十八层，开始了地毯式搜索。

无限转播塔共有三十九层楼高，平面面积一路往上收缩，林玥带着剩余警员乘电梯直达第十九层，往上搜索。

行进间，夕阳斜斜落下，在百里体育场的周围撒下一圈金色，林玥留意到了从转播塔到百里体育场的极佳观赏位置。

显然，欧阳泽宇的“十字架”出现的时候，阎流星已经被绑到了转播塔内，如果对方想要确认自己的杰作是否成功，那么他就必定会找到那个最佳的观赏点。

静默前行到二十四楼时，有警卫朝林玥挥手。

林玥凑过去一看，借着落日，他看到了一道弯弯曲曲的刮痕，一直从二十四层的楼梯延伸到一个奇怪的拐角，然后陡然中断。

林玥将手指贴上那划痕结束的前方，然后细细摸去，一股凉意带着风的气息撞到了他指尖的皮肤上。

他朝四周看去，在一个台阶的角落处，他找到了一颗小小的金属纽扣，上面的漆金工艺已经磨损，带着墙上的乳胶漆刮落的痕迹。

他缓缓拾起，捏在手心。

阎流星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