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书吧

繁体版 简体版
天籁书吧 > 大通九年 > 第56章 百感交集

第56章 百感交集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见此茫茫,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

…………………………

“崔氏女,孤该说不说呢…”魏国公主打量着眼前端坐着的人,双眸露出些许探究和一丝惊艳。

“师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崔妙颖撵起黑子,落在了棋盘中央。

魏国公主道:“落子天元,不做局中人,你与孤也是这么多年相识相知,孤当真不知你,竟然有如此明察秋毫之举,洞破了…”

说着说着,却是终止了话题,她拿起白棋,落在了棋盘左上方。

“如何知晓的?”

崔妙颖执黑,却并未开始向白子发难,反而将黑子下在了右下方。

模仿棋,是东坡的手法,这在近些年并不陌生,甚至已经随着东坡之名而远扬,被善于攻棋的东瀛人学了去。

崔妙颖不疾不徐:“我虽不知您与圣人到底有没有外人口中所传的不可和解之矛盾,但你们在某一个方面,一定达成了一致。”

“何以见得?”魏国公主再下白棋,落于左下方。

“此次江州一行,第一次李玄宁在救我的途中遇袭,幻音坊的人大规模现身,按常理来说,圣人定会知晓,并借此向您发难。”

“但这次没有,李思密是利州府的主簿,又是随国公旁支,还关系到了崔玉的死,一桩一件联系起来,已然非常敏感,但洛阳方面,只派了王棱清查,这才引起了我的怀疑。”崔妙颖夺棋,占至天元上方。

魏国公主会心一笑:“那是因为,圣人知道你们会去查。”

果然,圣人知道,就代表魏国公主同样知晓,这也是为什么在幻音坊现身江州时,圣人并未追责,反而把这事压下来了…崔妙颖一怔,这就说的通了。

“你不妨继续猜猜?”

看着魏国公主玩味的笑容,她方低下头,小声道了一句:“猜不到。”

圣人与魏国殿下联盟,若非她敏锐地发现了一些细节,正常人都不会往那个方面想。

圣人知道她们会查,但推动她们查江州案的,归根结底还是崔玉之死。

崔玉之死,她和李玄宁在汉中南湖恰好相遇,相遇在了案发地点。

但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崔妙颖抬头,再次与魏国公主深邃的眼眸对上,她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崔玉,其实是您与圣人的一道棋?”

魏国公主没回答,素手纤纤,捻起白棋,神色平淡自若。

白棋与棋盘相碰的一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崔妙颖脑中不断回荡。

“告诉孤,姬满楼这步棋,意欲何为?”

棋盘之上,模仿棋已被魏国公主打断,她适时开了战局。

“姬满楼是圣人派去国师那的,我初时也未料到他会来,江州案进展的太顺利,有心之人必会猜出端倪,您这边,包括圣人那边,肯定是不希望让外人看出来,那么姬满楼,就是否定这一切的一步棋。”

“我不了解朝中事宜,但我知晓圣人行事之风诡谲,姬满楼御下之兵,圣人会将其分为三党,一属归于大内,二属分于六部、九寺、五监人手不足之处,而三属…”

崔妙颖捻棋,思考了一番:“我赌圣人会选择一位他的子女,成都郡王的概率偏多,当然,也有可能是阿宁。”

紧接着,她说了一句话,让魏国公主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惊。

“可不论是他们兄妹里的哪位,我的目的已然达成。”

“自南湖动荡开始,我便知,已不能安于现状,当下太平之后显乱世之兆,我要的是势力,是无坚不摧的势力,我需要同您一样,培养属于我的权臣,所以…”崔妙颖语气里带着愧疚,但眼神中却是狠辣,那是一种对世道的恨,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情绪,“请您原谅我,此次决定是我擅自主张了。”

同魏国公主有些凝重深邃的目光对上,崔妙颖明白,这是她第一次向自己的师父展露野心,也是最后一次向她解释自己的行为目的。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不是吗?

无论国家目前有何种危险。

如今随着嫡子出生,圣人必有让子女争权之意,让他们争让他们斗,才能为这个还未长大的嫡子选出适宜辅佐的帅才或是治国之才,而那些天野心太盛、天赋不够的,终将死于争斗之下。

崔妙颖没再观棋,眺望远处的山河,她觉得,她要站在高处,虽然感到寒冷,但却无比安全。

……………………………

崔娘子的智慧,到了一种境界,洛阳之内,她拥有几近无人匹敌的智慧。

皇帝将兵权给了李玄宁,至于为何没给李昇,这是皇帝的意思,无人猜得到。

本朝是女帝开国,朝廷先后也出了不少女官,女子掌兵在大多数人眼里,不算稀奇古怪、不可理喻的事情。

但皇帝的几个儿子不那么想,除了和李玄宁同父同母的李昇。

皇二子的母亲是贵妃,随国公的胞妹,他快弱冠,自己的父亲仍旧没有任何表示,开府、封官、封王或是订亲,在兄长身上已经占了两个。至于往下的三子和四子,他们的母族显赫,却也没有得到该有的皇子礼遇。

除开对嫡子分外重视,相比于圣人对其余三个儿子不管不问,给李玄宁一股不大又不小的势力,让李昇作正使去迎吐蕃大使,明显是放他们在火上烤。

这位圣人从不重视的长女,一夜之间因被授了权,在洛阳就有了盛名,民间百姓看小报,编出来的故事也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有人说是姬大帅谋逆,是皇长女先发现的,皇长女有勇有谋,理应有权,才能一展抱负,有人说皇长女痴心于姬大帅,姬大帅身染疟疾,皇长女不离塌前,亲力亲为照顾爱人,以至感动圣人。

李玄宁浑浑噩噩从床上坐起来,听了这两版故事后…

“?”

她瞧了瞧读故事的雍王小世子:“还有更离谱的吗?”

小世子趴在她床头,眼睛里带着无辜,朝她摇了摇头。

“哦对了。”小世子挠头,“阿耶说,让阿姐醒来后去一趟书房。”

“雍王叔有和你说是何事吗?”

“没有,阿耶什么都没说。”

“好吧…”李玄宁掀开被子,迅速穿好了衣裳,轻轻地摸了摸小世子的头,这个年纪小孩子的毛发柔软,摸着很是舒服。

雍王世子,也是雍王叔的独子,和她都是玄字辈,名“誉”,上次见这个小弟弟…想到这,背在衣袖下的双手不禁握成了拳,彼时,她的母亲还健在。

雍王府紧邻着国子监,在天街以东,此处多是官署,不算热闹,据说当年雍王向皇帝讨了这片地,理由是方便孩子上学,能多睡会,正是这荒唐的理由,才逐渐打消了圣人对他的疑心。

李玄宁心里心如明镜,雍王叔,能活下来,不是因为圣人念及是先帝正妻的孩子,更依赖于他的审时度势,不争不抢。

不争…李玄宁穿好外衫,缓缓推开门,一道刺眼的光瞬间扑向眼前,散落在地上一片,一直照至床前,她下意识用手去挡,本来平静的心绪此刻竟生出了茫然。

张开五指,见阳光打在脸上,从未感觉它是那般耀眼灼热。

小世子软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姐莫盯着看久了,对眼睛不好。”

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府似乎并不是按照历来亲王府所定的规格修建,梁栋、斗拱、檐角并未用彩色绘饰,与宫内的朱门红窗、绘画藻井不同,这里朴素得更像一位寻常官员的府邸。

曲折回旋的长廊两旁是假山奇石,阵阵雀莺之声入耳,清脆动听,和草木底下的蛐蛐虫鸣相呼应,仅一处亭台楼阁,楼台殿阁里能坐的地方,竟还坐着几位穿圆领窄袖衫的老翁,他们下身穿着束口裤,想必是劳作的老农。

李玄宁颇为好奇,雍王叔家怎么还会有老农?还能坐在王府的亭子里头打着扇子?

沿着长廊走至尽头,见几个女婢窝在阴凉处,不亦乐乎地吃着蜜沙冰,也不见偷着躲着,反倒是这般光明正大。

蜜沙冰向来是御赐之物,夏日时,圣人按着心情赏赐阶品较高的官员,按理来讲,她们是吃不到的啊,早在前唐时期,每每夏日,长安冰雪则价等金壁,连稍稍富裕的家庭都不一定用得起。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雍王府吗?

吃冰的婢女乐呵呵的,瞧见她了,还扬手同她打招呼:“小娘子你好啊!”

李玄宁尴尬一笑,试探性回答道:“我好。”

婢女见她害羞,也没多嘴: “小娘子找铖叔呢?铖叔在书房后面的院落插秧。”

铖叔?插秧?

这四个字连起来没听说过,若非她知晓雍王名铖,怕是马上要跑路了。

她自顾自想着奇怪的事,沿着左侧的廊道,绕过书房,就看见着汗衫的雍王,他弓着腰,衫裤挽到了膝盖,赤脚踩在田里,黑发以玉簪盘起。

雍王叔长得俊美,承袭了先帝的容貌,身长九尺,宽肩窄腰,眸色温润,唇下留着细密的胡须,曾是常化年间,洛阳出了名的美男子。

一旁放了一个月牙形状的木质工具,四齿铁耙、铁镢头、镰刀,被丢在地上。

“雍王叔?”

雍王没回。

“铖叔?”她学着方才那位婢女,小心翼翼喊了一声雍王。

弓着腰的雍王马上站起身来,也没转头看她:“哎,阿宁来了?”

远处的龙骨水车没动,应该是还没有弄好,李玄宁毫不吝啬夸赞了一句: “您这,还真是特别。”

“哎…”雍王从泥地里出来,也不拘束,拿了桌上的帕子,随意擦了擦手脚,“见笑了,现在正逢忙夏,这粟苗得要泡在水里头,灌几次水,才能长。”

“看见方才那些坐在亭子里的老伯了吗?”

李玄宁点头:“瞧见了。”

雍王指了指远处的水车: “他们便在商量,如何用这龙骨水车进行取水。”

取水?今岁南方大旱,北方雨水倒是充足,还需要取水吗?

雍王明白她的疑问,笑道:“毕竟是你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我得珍惜着用。”

她母亲是张氏嫡系,善百工之术,对农耕器具不乏有见解,却不想,母亲竟会做。

雍王叔为何会有阿娘的东西?她刚想问,雍王好像早就知晓了似的。

“我年少时便喜爱钻研这些,你阿娘也算是我的老师。”他顺便解释了一下李玄宁刚刚所见,“我这府里,不讲什么高低贵贱,人人都是一样,不拘着束着,自由些,久而久之,府上门客,朝中官员,就不爱来了,这儿体现不出他们的身份地位。”

这也挺好,足见世道人心。

“说回正题。”雍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你睡着的时候,宫中来传了圣人口谕。”

“姬满楼所领的上旗不良人,一千两百人,归你所领,圣人亲自赐名,叫做楼卫,领侍卫者称为楼君,同亲勋翊卫羽林郎将一阶。”

哪个楼?自是姬满楼名字里的楼,李玄宁自嘲一声,圣人肯定有意刺她。

不过给的是上旗不良人,这还真是出乎意料,上中下旗,乃是太宗皇帝所分,上旗战力最强,所配备的横刀和盔甲都是军器监最好的,给她上旗,意欲何为?

羽林郎将位在正五品,放在朝野来说,地位还是颇高。

李玄宁随口一问:“归兵部司还是殿前司?”只要不归禁军,她还是能相当自在。

“归圣人直属。”

李玄宁一愣,这什么意思?圣人明摆着想要刁难她?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