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项上人头已经被惦记的沈时落才摸上垛堞,跟在一群巡视的人身后。
“你方便还挺快。”前面那人明显感觉到了沈时落的靠近,他自然的回头看了眼,又因灯火在沈时落身后,角度昏暗并没有看真切,只是感慨一句。
沈时落没有吱声,可前面那人像察觉了什么,又接连回头,被逼无奈沈时落只能低哑着嗓音,说:“这天真冷。”
前面那人被沈时落冷不丁一句话说的抬头看了看拉上夜幕的天空,不禁喟叹,“其实蛮荒也挺好的,至少天气不会变化。”
“就有点糊眼睛。”沈时落回。
那人一听,兴奋起来,“对对对,出个门转眼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领头听见两人窃窃私语,厉声呵斥,“你们两个叽叽喳喳什么呢?别掉队了。”
沈时落不讲话,那人也被领头吓唬住,顿时又无言。
跟着巡视走了一圈后就到了换班的时刻,正愁不知如何脱身的沈时落松了口气,散队就跑了个没影儿。
这地方不管是建筑还是楼阁都与别青城那座别院极为相似,沈时落越走越心悸,总有一种名为不详的预感从心底深处涌出。
“喂,你过来。”
沈时落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让沈时落身体一僵,愣了愣,转身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瞬间警惕起来。
钟离亓挠了挠后脑勺,很是不耐,“说的就是你,傻愣着干什么?”
看钟离亓的样子,好像是没认出他?
难道说……沈时落摸了一把脸上的泥,又想了想自己这一身装扮,想必是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沈时落往钟离亓的方向走了几步,“大人。”
“别说了,跟我来。”钟离亓也懒得跟沈时落废话,他径直走向前方,让沈时落跟在后面。
一时之间没认出来只是一时,沈时落不敢保证钟离亓一直都不会认出他来,便悄然将气息掩藏的更淡。
前面的钟离亓披着狐裘,一边走一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被钟离亓领着拐进院子的沈时落怔然,他看着房间内的结界,下意识防备起来,也不由自主离钟离亓远了几步。
钟离亓好似没有发现沈时落的动静,他看着房间,说:
“小殿下年纪小,要是一直关着也无聊,你就去陪小殿下说说话,别让小殿下孤单了。”
正说着,钟离亓转身缓缓向沈时落走近,沈时落站在原地,垂着头,沙哑着嗓音回:“是。”
钟离亓已经走到沈时落面前,他微微低头,只能看见沈时落乱糟糟的发顶,“若是小殿下无聊,想杀人了,你也得把刀递过去,让小殿下开心。”他伸手摸上沈时落腰间的短刀,眼神露出危光,语带警告。
“听懂了吗?”
沈时落身体颤抖,期期艾艾道:“是,大人。”
“那便进去吧,结界是只进不出,你不必担心。”钟离亓蓦地想起来,抬手拍了拍沈时落略显单薄的肩,临了道一句:“你这胆量做远征,难为你了。”
“……”沈时落没接话,钟离亓就在他旁边,若两人对视定会被认出。
于是,沈时落忙说:“属下定不负大人,这便去陪小殿下。”
坐在房间里乱发一通脾气的七郎终于冷静下来,反正钟离亓也不敢拿他怎么样,顶多关两天就给送回去。
但是回去之后……七郎难免会想起那双冷到骨子里的眼,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也不知道在房间里待了多久,七郎突然听见门外的交谈声,除了钟离亓还有另一道熟悉的声音……沈仙人!
七郎猛地扑向房门,又被那股隔断的电流逼退,他只能站在门口听着外面的人说话。
可钟离亓这个结界放在这里,根本就听不真切外面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零星听见几个字。
正当七郎聚精会神想努力听清楚时,也没有注意外面的声音早就停了下来。门被人措不及防推开,七郎眼疾手快躲到了珠帘边上的木柱后,没等探头就感受到了熟悉的灵压。
沈时落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方才一阵风就像是错觉。
“都说了认错人……还关着我……”
里屋传出碎碎念,沈时落还能从里面听出不少怨气。
当沈时落掀开珠帘,伏在软塌上的人就注意到了他。
“沈仙人!”七郎抬头,本幽怨的脸在看见沈时落那刻转忧为喜,欣喜的立马就奔了过去。
“仙人,我错……”七郎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他喉间就抵了一把刀。
沈时落眸子划过冷光,刀尖也闪过冰冷的危光,“你怎么在这里?”
七郎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一口口水,双手自觉举过头顶,“仙……仙人,你先放下……我可以解释……”
“现在说也行。”沈时落冷道。
钟离亓说这里关着的是小殿下,魔族有七君,七君下的子嗣不在少数,也不知道这个人是那位魔君下的王子,既然被称为殿下也必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本想着擒贼先擒王,想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那就得有筹码,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想作为筹码的人竟然是七郎。
“他们认错人了!”七郎也不藏着掖着,当即说道。
认错人?
沈时落并不相信七郎的话,刀尖逼近,刺破了七郎的皮肤,那猩红映入沈时落眼中,有片刻刺痛。
“魔族向来以气味与灵力认人,你当这般好认错?”沈时落断然不信七郎半分。
七郎想到骗不过沈时落了,一声幽叹,沈时落手吃痛,短刀也落在地上发出轻响。
“到底是骗不过沈仙师。”七郎俨然换了一副腔调,他将沈时落的手腕抓住抬高,逼迫着沈时落抬头去看他。
也是这个时候,本是少年的七郎身形也跟着变化,比上沈时落还要高半个头。头发渐长,发冠落地,合适的衣服也变得不合身,衣袖都断了一截。
在沈时落面前这个男人和七郎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不论是眉眼,鼻梁,还是那张唇,都保留着一丝七郎的影子,却又变得格外陌生。
沈时落咬紧后槽牙,手上用力挣脱男人的束缚,更是退远到墙根处,这才正神看男人。
“你是谁?”沈时落眸中不禁有警惕,还有几分探究,他感受不到这个男人的灵力,也就是说修为更可能在他之上。
现目前的修真界还有人能比上封印全开的沈时落,而且还是敌人,简直是令人陷入绝望。
“如你所见,魔族第三君下的七子。”男人撩了撩头发,指节分明的手指卷了一缕在指尖缠绕着,眼中落下沈时落的模样,带着旁人看不见的执念。
沈时落听罢,眼底不可避免浮现出失望。
“……”
“可是沈仙师,你没想过你会暴露吗?”七郎不知何时已经闪身坐到了上座,他坐的庄严,上位者的气势也在顷刻间释放出。
沈时落反应也很快,他立刻意识到七郎的意思在告诉他,魔族既然这样认人,那他也会被认出。
只可惜,不做万全准备,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也没感受到我的灵力?至于气味,想要掩藏很容易。”
七郎身子向后靠,恣意慵懒地拍了拍手,替沈时落万全考虑称赞,“还真是心思缜密啊,沈仙师。”
在他抬眼去瞧沈时落那一刻,那种捕食者的气息也在此刻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他是想要沈时落知晓自己的目的。
不过七郎并没有想以此来压沈时落,因为他知道沈时落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比如现在出现在沈时落手里的金色长剑。
“既然你是魔君的儿子,那这里的人也会听你的话吧?”沈时落扫了眼七郎,话语间并没有掩饰他下一刻想要做什么。
七郎满不在意,“天高皇帝远,或许魔君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了个儿子?”
七郎调侃着说出这句话,可沈时落也在这个时候动了,清晖抵在七郎的喉间,还是熟悉的场景。
沈时落就站在眼前,他低头看坐着的七郎,而七郎也背靠着座椅,抬头懒懒地瞧沈时落,并没有一丝畏惧。
“身为殿下,半分权力也没有?我可不信。”沈时落轻笑,清晖发出的山川劲力让七郎眼前一亮。
“沈仙师,你来此目的或许与我相同,那我们何不联手?”七郎轻捻住清晖,清晖剑身微颤,却没有拒绝七郎,反而是收了两分力道。
沈时落讶然,清晖没有察觉到七郎的恶意,便不会强行伤害七郎。仔细一想,七郎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想要对他出手的想法。
魔族……
沈时落收了清晖,“我不信你。”
“还真是警惕。”七郎唇角上扬,他抬手抓住自己的衣襟,哗啦一声,七郎将自己的衣服扯开,落入沈时落视线的是七郎满身的伤痕。
这些伤痕都是陈年旧伤,但七郎却指着一条说道:“我的兄长少时喜养蛇,小畜生听话,硬生生咬下这里一块肉,你看这伤疤,好不了。”
沈时落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身体,已经不能用遍体鳞伤来形容,整个上身没有一处是完整的露出一块皮肤,全部都是纵横交错,东零西散的疤痕。
“这里,是君父的侄子,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孩子想骑马,牵马匹不过三刻,他一刻不等,指名让我来。”七郎讲述起这些事时并没有任何波澜,就好像讲的不是他的事情一样。
“不知道谁把马鞭浸了毒,也就是那么一次,灵根受损,一辈子无法凝聚灵力,修为永远停滞不前。”七郎说到这里的时候竟是诡异的露出灿烂的笑容,“索性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也幸亏我能遇见一个愿意拯救我的人。”
“你同我说这些作甚?”沈时落抿唇,到底没有说出一句厉声的话。
“想让沈仙师,相信我。”七郎话语诚恳,将先前的气势收的一干二净,看向沈时落时,眼底清澈的像一汪清泉。
此刻,两人好似重新认识,不论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