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呼吸间还夹杂着丝丝凉意,嬴政却已练剑回来。他在寝殿外略一驻足,透过半开的殿门,瞧见姬瑶正对镜梳发,神情却有些飘忽,若有所思。
铜镜里,两人的目光猝然相撞,姬瑶有些耳热,慌忙别开眼,手里的玉梳险些滑落。
嬴政唇角略弯,迈步入内,在她身侧坐下。见她两颊微红,他眼底一片宠溺,“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记得清楚,前几日她宿在章台宫侧殿时,总要醒的晚一些,他去和大臣们谈论政事时,她才将将起来。他也不怪罪,只觉得姬瑶年纪小,贪睡实属正常。
他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眼下,言语间有些歉意,“是朕早起吵到你了?”
姬瑶摇头,“才不是。”其实,她能睡得好才怪!!!
昨晚,鬼使神差地和嬴政回了寝殿,两人巫山云雨折腾了好久。睡了嬴政的她,如何能安心睡着,她现在心中还在激动的扑通扑通跳着,满脑子都是“我居然把秦始皇睡了”的震撼。
她好想把这个惊天的喜讯分享给小司,早上起来的时候都觉得是一场梦。
可眼下,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她侧身正对嬴政而坐,“我有件事想询问陛下。”
嬴政顺手握住她柔软指尖,“什么事?”
“燕归宫的樊姬,她做的这些事是被楚夫人胁迫,并非出自本意,陛下会如何处置她?”她偷瞄他的神色。这件事樊姬怎么说也算是帮凶,虽然是被胁迫,但一切处理还要看嬴政怎么去想。
“朕已交由廷尉酌情处置。”他答得平淡,眸色却深了几分。
姬瑶想,廷尉就算酌情处理,樊姬也难逃重罚。她的小手反握住大手,声音软了几分,“她是因为孩子才受人摆布,纵然她做错事,但幼子无辜,倘若樊姬真出了什么事,这天底下岂不是又多了一位可怜的孩子?”
嬴政看出来了,这一早上心不在焉的,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他问:“你想怎么办?”
姬瑶略一思忖,“樊姬做下错事,自然要接受惩罚,燕归宫她是住不了了,那太便宜她了。”她眼眸一转,趁机攀住他的手臂,“不如狠狠罚她,将她就此逐出咸阳,如何?”
姬瑶仰脸,明亮的眼眸紧紧盯着嬴政,好似给他出了个天大的好主意,等着奖赏的小猫般咧着嘴角。
嬴政眯起眼,“这叫狠狠罚?”
姬瑶狠狠点头,“是啊,让她们母子就此去过流浪的生活,谁让她放着秦宫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害人?让她终生悔恨才是折磨。对吧?”
嬴政盯着她亮晶晶的眸子,终是低笑一声,“依你。”
姬瑶强忍着笑意,“那我一会儿就回去,赶紧把这对母子撵出去。”
嬴政起身,将姬瑶也带起来,“朕常年来往于咸阳宫与章台宫,燕归宫离朕有些远,你今后是想住在咸阳宫还是章台宫附近?”
姬瑶指尖一颤,“我觉得燕归宫挺好的,都住习惯了,不想搬去咸阳宫。”
她低垂着睫毛,掩住内心的惶然。昨夜温存犹在,可她比谁都清楚,这里是秦宫,眼前人是帝王。她怕,怕两人感情的热浪褪去后,她成了深院里望穿秋水的芸芸之一?
嬴政看出她的情绪,抚着她如绸缎的墨发,安抚道:“好,先在燕归宫住着,待册封旨意下来,朕给你选一处最近的宫室。”
“册封?”她一怔。
“嗯,瑶夫人!”
夫人,这是除却皇后,秦后宫最尊贵的位分。她是现代人,对一夫一妻制有着与生俱来的认同,可她也清楚,这是千年前的秦国,她想,夫人的位分,这足以说明嬴政待她的不同了。
她别过脸嘟囔,唇角却悄悄翘起,“谁稀罕...”说罢,便转身走出去了。
嬴政望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微微轻笑。
布偶诅咒一事,最初闹得人尽皆知,前朝后宫皆为之震动。嬴政今日一早便下令,楚夫人终生幽禁于冷宫,身边亲近侍从一律处死,其余宫人则分散至各宫为奴。
与此同时,樊姬来到姬瑶屋内,下跪感谢她的救命之恩。额头抵地,声音哽咽,“公主大恩,樊姬此生难报!”
姬瑶扶起她,“你如今再也不必为了孩子日日担忧了,你可想好,离了咸阳,去往哪里?”
樊姬摇头,“消息来得太快,还没想好去处,但只要能和孩子在一起,哪里都好。”她嘴角不自觉扬起,那是属于母性的幸福感,纯粹,无关甜苦。
姬瑶笑笑,叮嘱她:“对外只说你被赐死了,所以,为了你和孩子,你是万万不能和燕国人再有联系。”
樊姬明白姬瑶的意思,她是要带着燕王血脉离开的,若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她的孩子还小,她也从没想过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如今,她只想和儿子平安的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樊姬点头,声音轻却坚定,“公主放心,如今只求找个僻静处,平平安安把孩儿养大。如此,我已经无比知足了。”
姬瑶欣慰一笑,转身从案上取来早就备好的包袱,“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一点盘缠。”
樊姬连连推辞,“这怎么行!这我不能要,您能让我和孩子团聚,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您了。”
姬瑶坚持给她,“拿着吧,小家新立,孩子成长,这都需要积蓄的。”
樊姬再次向姬瑶道谢,临走时,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晨光中的姬瑶,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燕归宫。姬瑶一直目送她,内心是真心希望樊姬和孩子幸福的在一起,她这也算做了件善事。
这时,锦香匆匆跑来,“公主,章台宫急召太医令,说是陛下晕倒了。”
姬瑶皱眉,问:“可知道原因?”早上这人还好好的,怎么说倒就倒?她是听说过嬴政体弱,可这也太弱了吧!
锦香摇摇头。
姬瑶匆匆来到章台宫时,正逢赵高刚将太医令送走,她问赵高,“太医令可说陛下为何晕倒?”
赵高说:“太医令说陛下可能是肝火旺盛、气滞血瘀所致。”
姬瑶不解,“是朝上发生了什么?”
赵高摇头,“陛下下朝后,单独召见了公子胡亥,将奴婢都清出来了,我也是听到公子激动地喊陛下才推门进去的。”见姬瑶着急,他问,“您可要进去看看?”
姬瑶连忙点头,往寝殿内快步走去,中途,她还看到一直跪在寝殿外的胡亥。
她坐在榻边,看到嬴政面色虚白、双目紧闭地躺在榻上,素来凌厉的眉宇间竟透出几分脆弱。这和现代读书时,脑子里想象的嬴政完全不一样,是从来不会和虚弱吐血扯上关系的。
“陛下?”她一手握住嬴政温热的手,一手缓缓伸向他惨白的脸,“长得倒是魁梧强健的,怎么如此虚弱?你快醒来,我还给你做锅包肉吃。”
赵高刚刚说,嬴政吐血前正单独召见胡亥,那她大概能猜出他晕倒的原因了,许是父子二人因为楚夫人的事情争吵起来了,他急火攻心之下,便晕倒了。
姬瑶皱眉,将心里话小声嘟囔出来,“看着挺结实的,动不动就晕倒,这身子也太虚了,不会有什么隐疾吧?!”她才穿越来多久,最起码吐血晕两回了吧?
“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吓得姬瑶一哆嗦,只见嬴政蹙眉咳嗽,胸口剧烈起伏着。
姬瑶立即抚着他的胸,小声喊道:“陛下,陛下——”
嬴政慢慢睁开眼,眼神极为不善地盯着她。姬瑶倒是比较关心他身体,连忙问:“醒了?这次醒得快,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太医令来。”
话未说完,手腕突然被攥住。嬴政撑起身子,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朕是眩晕,不、是、晕、倒。”
“啊???”姬瑶怔住,这人不是晕倒?那她刚刚说的话,他岂不是都听到了?完蛋!!她干笑两声,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小心地问,“陛下?”
嬴政闭眼,深吸口气,然后睁开眼睛,要起身坐下。
姬瑶很有眼色地扶起他,让他倚靠在榻上,又端来温水递到他唇边,“陛下可感觉好些了?”
嬴政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挺胸,“朕很好。”
姬瑶想起外面还跪着个人,她提醒道:“公子胡亥还在外面跪着呢。”
恰在此时,赵高捧着汤药躬身而入。嬴政淡淡道:“朕没事,让他起来。告诉他,他母亲的事与他无关。”赵高放下汤药,躬身退了出去。
姬瑶舀起一勺汤药,轻轻吹凉,说:“他也是为了自己的母亲,陛下何必如此动怒,连身子都不顾了。”说着将药匙递到他唇边,“啊——”
嬴政皱眉避开药匙,想直接夺过药碗仰头灌下,又想享受着姬瑶的伺候,张开嘴喝下药,道:“他们倒是母子情深,一切都是为了对方。”其实他也不解,胡亥只是有些言辞顶撞,他虽动怒,可也不至于吐血晕眩。怎会如此呢?
她抬眸,吃惊道:“您是说,楚夫人是为了胡亥才害我?不能吧,要是说郑夫——”姬瑶紧急闭嘴,小心地看向嬴政。
嬴政直视她,挑眉,欲听她往后说下去。见姬瑶心虚,他方说:“之前谈起太子人选时,你夸赞了扶苏,被她知道了。”
姬瑶深吸口气,这就说得通了。怪不得,她就感觉,要只是因为宫斗,就凭嬴政后宫这么多美人,楚夫人这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剩害人了。
她看看门口,转头对嬴政说:“她怎么知道的?陛下身边有奸细啊!您得好好调查一下,这种事,都是亲近之人做出来的。”她好想直接说,没准就是赵高干的。
嬴政沉声道:“朕是准备肃清身侧之人了。”说罢,指向几案,“把奏简拿来。”
姬瑶摇头,“陛下刚吃过药,身子还虚着,先躺下歇息吧!”
听到这个女人得嘴里再次提到“虚”字,他心里很不舒服。他瞪着姬瑶,握住她的柔夷,一个用力,将她带到自己的胸前,“嫌朕年岁大?”
姬瑶猛地摇头,心想:就凭你,别说四十正壮年,就是八十了,也有一大堆梦男梦女稀罕你。
她挣扎着要起身,但嬴政力气的确大得很,她连忙道:“陛下正值壮年,孔武有力、英姿勃发,我...我去给您拿奏简。”
嬴政并未让她成功起身,反而一个翻转,将人彻底带到榻上...
姬瑶...???
太医令来复诊时,说他憋闷,可以在春日里适当放松心情。嬴政便想趁此机会,巡视西部疆域。
于是,某个明媚的早晨,姬瑶坐在马车里打着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