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白在第二日的凌晨才回了沈府,他把马牵回马圈,刚想回屋好好睡上一觉,扭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树下的沈六。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
“怎么了,这么早就站在这。”
“那个人砸了套杯子,晚饭也没吃,我怕他跑。”
沈六言简意赅,话里的内容却让沈星白瞬间清醒,他瞪大了眼睛,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震惊,他的困倦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踪迹,
“你说谁?!”
“就屋子里那个,你说别让他走了的那个。”
沈星白张大了嘴,他一直以为他哥在外人和家里人面前的反差就足够令人吃惊,没想到这个被他哥捡回来的家伙更是重量级选手。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他没伤着自己吧?”
“他的手被瓷杯碎片划了两道,不让人碰。”
沈星白立刻走向他哥的屋子,打算去瞧瞧林知意的状况,这可是他哥亲自抱回来的,他可不能让他出什么意外。
沈星白停在屋外,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着屋里的声响,可听了半天,屋内仍旧是一片安静,他有些按耐不住了,忽然想到这家伙有可能偷偷跑了。
他心里一动,唰地一下就推开了房门,屋内居然真的不见林知意的身影,沈星白脸色一变,拔腿就要往外跑,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想到了刚刚碰见的沈六。
沈六守在那儿,无论是闯门还是翻墙那儿都是出府的必经之路,但想要在沈六眼皮子底下溜走是不可能的,所以林知意一定还在府内,估计是躲在了哪个地方。
他眼睛一转,站在原地闭上眼凝神细听,听了一会儿,他的视线转向了床侧的大衣柜。
清浅的呼吸声透过衣柜的缝隙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慢慢走向衣柜,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林知意蜷缩着,怀里还抱着两件沈棣华的衣服,他闭着眼,眉头却紧皱着。
沈星白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林知意,林知意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抹异色在他的瞳中闪过,他迅速绷紧了身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星白,下意识的呲起了牙,表情凶狠。
沈星白举着手往后退了两步,他咽了下口水,这可和前几日的林知意不一样啊,他现在身上的攻击性都快溢出来了。
“我不碰你,你别急。”
林知意仍旧警惕地揪着那两件衣服,固执的缩在衣柜里,眼神中满是未经驯化的兽性。
沈星白看林知意死抓着他哥的那两件衣服,心思一转,忽然开始摸起了自己的兜,他从怀里拽出了一枚成色莹润的玉佩,献宝似的捧着递给林知意,
“这是我哥托我带回来给你的,他过两天就回来了,你别急,他肯定会回来的,他都答应带我们去骑马了,你相信他。”
林知意看着那枚静静躺在沈星白手里的玉佩,凶狠的表情稍有缓和,他伸手拿走了那枚玉佩,却还是不愿意从衣柜里出来。
沈星白站在衣柜边劝他出来,林知意充耳不闻,只是一味地把玩着手里的玉佩,看都不看沈星白一眼,沈星白叹了口气,沮丧的蹲了下来,嘴里不停念叨,
“哥,你的伤还疼不疼,沈六说你的手划伤了,要不要找大夫再看看。”
“哥,你饿不饿,你还没吃饭呢,我带你去买乐食斋的糕点好不好。”
“哥,我求你了,你就出来吧。”
……
说到后来,越说越困的沈星白直接坐到了地上,但是林知意仍旧没有搭理他,再后来,他就睡昏过去了,直接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外的太阳都已经快要西落了,沈星白动了动压得酸麻的手臂,忽然发现本该在床上的被子现在铺在了他身上。
他撑起身,迟来的酸痛瞬间席卷全身,他咬了咬牙,一抬头才看见被他一把推开的门此刻也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他哥不喜人多,这屋里一般都没人来,这也还没到家仆来打扫的日子,所以,沈星白的视线转向了仍旧蜷缩在柜子里的林知意。
他睡着了,头侧靠在柜子内侧,神情恬静,与先前那副模样判若两人,只是,他怀里依旧紧紧攥着那两件衣服,就像溺水的人抓着救生的浮木一样。
沈星白意识到,他哥对林知意来说应该是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前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林知意单纯得可怕,他就像一张纤尘不染的白纸,上面什么也没有,他完全不懂在社会中生存和自理的各种技能。
那相应的,对金钱和权势没有概念的他自然不会是因为他哥的身份而留下来,所以他哥这个人才是林知意选择留下来的原因。
但奇怪的是,沈星白非常确定他哥没有和与林知意相关的人有过接触,那林知意又为什么对他哥有着这样强的依恋呢?
沈星白揉了揉太阳穴,选择了放弃思考,总的来说,林知意对他哥是完全没有恶意的,他哥瞧着也挺喜欢这个捡来的小麻烦,那也就没必要太去追究他的来路了。
沈星白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放在了外间的矮榻上,可不能重新放回床上,因为那要是被他哥知道他就完蛋了。
沈星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待会儿就送去婉姨那里洗了,按他哥的说法他应该最晚是后天回来,刚好够他处理好这床被子。
林知意忽然咳了两声,声响惊动了沈星白,沈星白有些担心的看向柜子里那人,林知意并没有醒,他依旧闭着眼,但眉头紧皱。
沈星白叹了口气,无聊的在他哥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四处打量,他东摸摸西看看,边逛边念叨,最后在他哥的书架上随意挑了本书坐在桌边看了起来。
这两天,沈星白意外的安分,他没有去京城里四处玩乐,而是跟熬鹰似的一直守着林知意,两眼一睁就是坐到柜子边上念叨,碎嘴子的天赋算是给他发挥到了极致。
而林知意就像那入定了的老僧,全然不受外界干扰,茶饭不思,一心一意的发呆,就连他手上的那两道划伤都结上了暗色的血痂。
家里的人甚至都疑心这两人是不是中了什么邪祟,派去送饭的那人言语间满是试探,沈星白倒是还算正常,就是话比之前更多了,但柜子里那个瞧着可不太好,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也没喝水了。
沈星白和林知意就这样诡异的僵持了两天,这一僵局还是直到沈棣华回来才被彻底打破,所幸沈棣华对时间的把握比较精准,再晚个几天,林知意得被饿死。
沈棣华站在门边,轻敲了两下房门,打断了屋内沈星白的喋喋不休,林知意似有所感,抬眼看向门边,直直地与沈棣华的视线撞上,下一秒,他猛地关上了柜门。
沈棣华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的笑意,他慢慢走过去,像刚才那样在柜门上轻轻敲了两下,他低声道,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向你赔罪好吗?”
柜子里毫无动静,沈棣华蹲了下来,一条腿曲着,另一条直直的伸着,
“我的腿受伤了,所以回来晚了,我向知意道歉,我保证不会再这样了好吗?”
柜门悄悄开了一道缝隙。
沈棣华拉起了自己的裤腿,只见他腿上被竖着砍了一道十几厘米的刀口,伤口的边缘颜色泛红,瞧着是有些发炎了,这么一道狰狞的刀疤落在了沈棣华白皙的腿上,甚是可怖。
柜门的缝隙变大了,沈棣华直接拉开了柜门,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他的嘴角渐渐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