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带林知意去过柳夫子那儿之后,沈棣华便一直待在家中,只是就算呆在家中,林知意也没有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因为沈棣华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处理。
林知意这段时间多了些烦恼,自那日之后,他便日日要去先前那个庭院里听人讲学,回来还要歪七扭八的写上几个大字,但于他而言最为痛苦的其实是每日早晨起床的时候。
几天下来,林知意变得恹恹的,瞧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像是霜打了的小白菜。
有次他攥着笔艰难描摹着纸上的字时,沈棣华刚好来看他,他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林知意写的累了,把笔一丢,趴在了桌子上,笔上残余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侧探出,拾起扔在桌上的笔,放在林知意手里,然后握住林知意的手,给他调整握笔的姿势,淡淡的松木香在林知意鼻尖萦绕,
“不要急,慢慢来。”
沈棣华握着林知意的手慢慢写,神情专注,林知意却有些走神,他用余光偷偷瞄着身后人那张漂亮的脸。
城里多有传闻大夏的沈丞相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平日里他严肃少语,大多人都畏于他的权势,不敢多言,但有一说一,他那张脸确是惊为天人。
本性冷淡的人却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平白勾去京城了无数少女的芳心,他不常笑,脸上总是挂着一派平静,但一笑起来就像一池春水泛起的涟漪,拨人心弦。
“回神。”
沈棣华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知意有些慌张的收回视线,呆呆地看着刚刚描出来的大字,沈棣华握着他的手继续写了一个,写好后他放开手站起身,把手搁在林知意头上揉了揉,
“累了?”
林知意缓慢的摇了摇头,仍旧紧紧的攥着笔,没看沈棣华一眼。
“最近很乖,明日带你去骑马好吗?”
林知意睁大了眼睛,眼里闪着亮亮的光,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沈棣华身上,他露出了两颗尖牙,用力的点了点头。
沈棣华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帮林知意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然后拍了拍他的头,
“你早些完成功课,明早来叫你。”
林知意目送沈棣华离开了房间后,他攥着笔,用沈棣华刚刚教的握笔姿势一笔一划的地写着,他脸上满是欢欣,一改之前不耐烦的模样。
第二日,林知意还是没能起得来床,他还在睡梦中就被沈棣华抱上了马车,站在一旁看着的沈星白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挨了他哥一个白眼后才收敛了许多。
沈星白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在马车左侧,他有些紧张的瞟了一眼他哥,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车厢里格外的安静,只有三人清浅的呼吸声,连坐在车外的车夫都有些奇怪,这可不像他家二少爷的作风啊。
马车驶进了一片树林,一声尖锐的长鸣忽地响起,林知意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身子有些颤抖,像是在畏惧什么东西,沈棣华安抚性的收紧了胳膊。
林知意还未聚焦的视线落在沈棣华脸上,随着思维慢慢清醒,眼前的人也逐渐清晰,他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
沈棣华松开了胳膊,低声询问,
“怎么了?”
林知意缓慢的摇了摇头,视线转向别处,沈棣华知道他这是不想多说,也就没有再问。
沈星白见林知意醒了,神色缓和了许多,他又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欸,林知意,你知道为什么要去猎兽山骑马不?我跟你说,因为那里有一块很大的马场,而且那儿养的全是日行千里的跑马,跑起来那叫一个得劲儿!”
沈星白边说边比划动作,脸上的表情也格外丰富,他抬手做了一个扬缰绳的姿势,
“而且那些马都特别通灵性,之前和我哥去的时候,我看中一匹枣红色的马,那马没看上我,我一上去他就尥蹶子,差点摔死我。”
“我们还可以打猎,打点兔子狐狸啥的,这山里野物可多了,其实这猎兽山之前不叫猎兽山,是有个猎户在山里捉了大虫之后才开始叫这个名字。”
林知意听到这忽然有些不开心,他的神色忽地变了,扭过头,捂住了耳朵,看向窗外,一副不想再听的模样。
沈星白有些奇怪的挠了挠头,先前他那样子念叨,林知意也没表现出过抗拒的动作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棣华没有说话,他只是垂眼看着林知意,但他眼里藏了些看不懂的东西。
马车停了下来,沈星白一马当先,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欢呼着奔向不远处的马场,张扬肆意的身影在草原上快速移动着。
林知意一下来,就看见不远处的沈星白正搂着一匹白马的脖子又亲又抱,他有些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扭过头去看沈棣华。
沈棣华脸上挂了几分无奈,眼角垂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对他这个弟弟的某些行为,他已经算是见怪不怪了。
走得近了,才听见沈星白嘴里还在说,
“小白,小白,好久不见,我真是想死你啦!你想我没?”
“今天能带我好好溜一圈不,我保证给你奖励美味的胡萝卜。”
被叫做小白的马竟也亲昵地贴着沈星白,用自己的头去蹭沈星白的脑袋。
林知意站在马厩外,他一眼就看见了沈星白说的那只枣红色的马,因为这只马在马群中瞧着确实是不同凡响。
它独自占据着马厩内的一方空间,马首高扬,鬃毛油亮,四条腿矫健又修长,隐隐可以窥见它奔跑时的英姿,难怪沈星白就算知道会被弄下来也坚持要试试。
身后传来淡淡的松木香,
“喜欢那匹?”
沈棣华站在林知意身后,低声询问。林知意转过身,对着他比了个手势(可以吗?)。
沈棣华点点头,带着他走进了马厩,他们目标明确,直直地走向了那匹枣红色的马,那匹马却没像沈星白说的那样抗拒,它的眼睛落在沈棣华身上,还走进了几步。
林知意想着沈星白说的,有些害怕,往后退了几步,碰在沈棣华身上,沈棣华揽住他,带他往前走,语带安抚,
“别怕,它认得我。”
沈棣华帮林知意上了马,然后站在一旁拉着缰绳,他抬眼去看坐在马背上的林知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此刻的沈星白已经完全忘了他哥和林知意,骑着小白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棣华拉着缰绳,慢慢走了一圈,林知意还是有些紧张,但也很兴奋,他双手扶在马背上,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他脸上浮起了两抹淡淡的红晕,额角的汗也顺着脸颊慢慢滑落,身子绷得像一张拉紧的弦。
“想跑跑吗?”
沈棣华忽然出声询问,林知意眼中带了几分期待,他点点头,沈棣华翻身上马,坐在林知意身后,他的手越过林知意的身体拉住缰绳。
“坐好。”
令人心安的声音在空气中渐渐消散,只有淡淡的松木清香始终在鼻尖萦绕。
广阔的蓝天下,一望无际的草地上,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阳光下奔跑,马上坐了两个人,他们紧紧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