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笼罩着整片林子，相距几米就已经看不清身形，形状扭曲的树在模糊中张牙舞爪，淡淡的腐臭味如附骨之蛆，始终在鼻尖萦绕，一种死寂的氛围在这个地方不断蔓延。

林知意捂住口鼻跟在松树身后，松树凭着自己记忆中的位置来到了这个地方，但弥漫的浓雾让他难以看清方向，他只能凭着直觉一步步往前走。

咔嚓一声脆响打破了僵硬的死寂。

林知意感觉是他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去看，一具透着惨白的动物骨骸闯入了他的视线，骨骸里的一节骨头已经从中间断裂开来，声音也正是由此传来，而他的脚正踩在那节骨头上。

林知意压下漫上喉咙的反胃感，抬脚退开，再次站定的时候，他看向与他一同停住的松树，眼里写满了无措。

这具尸骸意味着……

松树也愣在了原地，他久久的看着地上那具遗骸，透着些墨绿的眼里满是挣扎。

他最后还是蹲下身用藤蔓去碰那地上的骨头，在碰到的那一刻，他闭上了眼。

这具骨骸主人的记忆正顺着藤蔓在松树脑海里重新上演，无意打扰松树的林知意也蹲了下来，他的鼻尖耸动，这林子里除了那股浓郁的腐臭味儿似乎还有一股别的味道。

这种味道他闻到过，但是他想不起来这是什么的味道了，也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

他皱了皱眉，那股腐臭味不断干扰着他的嗅觉，而且闻久了还会有眩晕的感觉。

林知意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四周，浓密的雾几乎掩去了林子里所有的景象，四周都是白色的一片 。

这雾不对劲！

林知意抬手去碰那飘在空中的雾气，却没有感受到一丝凉意，收回手的时候，指尖还残留了些白色的细末。

林知意立刻看向仍闭着眼的松树，想要告诉松树他的发现，但看向松树的那一刻，林知意选择了继续沉默。

松树闭着眼，一连串的泪从紧闭的眼角顺着脸颊滑落，他的眉心死死皱着，原本清俊的脸甚至都显出了几分狰狞。

他猛地睁开眼睛，声音里带了些颤抖，

“这不是雾，这是它们的骨粉。”

松树的眼睛睁大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里面盛着的情绪同样浓烈，蛛网般的血丝布满整个瞳孔，那是化不开的怨和恨。

松树闭上了眼，缠绕在他臂间的藤蔓颜色变得有些暗淡，但很快，他再次出声，

“阿月它们就在这里，”

松树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抬手去碰那些在空中漂浮的雾气，脸上带着如梦一般的神情，语气里带着些诡异的平静，

“它们都在这里，”

“它们回不去了。”

林知意愣在了原地，他脑中还在消化着松树给的信息，但这最后一句话直接给他心中的希冀判了死刑。

松树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睛，他没有看林知意，也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朝着一个方向迈步。

林知意如同梦游一般跟在他的身后。

松树刚刚说了什么？

阿月它们回不去了？它们为什么回不去了？

这是什么味道？

骨粉？什么骨粉？

断断续续没有逻辑的疑问不断在林知意脑海中浮现，他找不到答案，只是机械的重复着走路的姿势。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腐臭味就越发浓重，雾一样的白色也变得越发浓稠，白色的细末顺着鼻腔在心中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松树忽然停下了步子，林知意抬眼去看，前面是一个透着黑气的池子。

池子里咕噜噜冒着气泡，间或有一两块白色的骨头露出水面，不知名的黑色虫子在池面上方不断盘旋，越靠近池子越感觉窒息那股刺鼻的腐臭味似乎就来源于此。

看着那些黑色的虫子，林知意的思绪忽然清醒，他想起来空气中另外的那个味道是离阴草的气味。

离阴草，一味可以短时间内提升身体素质的草药，生长于阴湿的泥沼地，往往伴生有黑色的长翅小虫。

这种草药极为少见，主要是因为它的生存条件十分苛刻，足够的湿度和养分才能够满足它抽芽的基本需求，要促进其生长，还有必不可少的一个条件：

动物尸体和骨殖的供养。

很显然，这片池子就是一块种植离阴草的绝佳场所，而最好的肥料就是这池里冒着黑色气泡的不明液体。

“阿月它们都在这了。”

松树背对着林知意，看不到神情。

“那群人想在这种离阴草，阿月它们，是被他们抓过来的。”

林知意愣愣的看着池面，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

有和果仁兴奋的扑着蝴蝶的阿月；有偷吃蜂蜜的小胖；有老爱缠着他问东问西的皮皮；有吊在树上荡秋千的二条……

他忘不了，因为它们是他的家人。

但曾经鲜活的它们如今却成了供养草药的肥料，过往的记忆也如轰然倒塌的高楼，层层溃散，它们的生命就此定格。

血肉一层层褪尽，只留下了这池中的森森白骨。

“小狐狸，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太蠢了，”

松树苦笑了一声，

“我深知人类本性，因此厌恶化形，不去人间游历，但我却忘了告诉它们人心险恶，”

“我以为只要我不说，它们就能一直保持对人类的美好幻想，不至于让它们破灭对世界的喜爱，始终天真，永远快乐，”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林知意担忧地看着有些魔怔的松树，他感觉现在的松树有些不对劲。

缠绕在松树周身的藤蔓像灵活的游蛇，自由的伸展开来，后侧长出了带着叶子的枝桠。

林知意忽然察觉到松树的眼睛有些异样，那本该透着墨绿的眼睛变得污浊，像蒙了一层厚重的翳。

“松树！”

松树对林知意的呼唤毫无知觉，他的脸上神情空白，只有身后的枝桠在不断延伸。

不行，这样下去，松树会因为本体的不断膨胀而耗干生命！

林知意抬起手，在指尖咬了一口，嫣红的血顺着伤口缓缓冒出。

林知意将那些血滴在光泽暗淡的藤蔓上，藤蔓忽地开始收缩，将处在中心的松树包成了一个茧，纵使那些枝桠仍旧支楞在外面，但好歹没有继续膨胀了。

林知意皱着眉，紧盯着眼前的松树。

松树闭着眼，缩在藤蔓包成的茧中，他脸上的血色都消退得干净，像一张苍白的纸。

这林子里藏着古怪。

不只是离阴草，林知意捻了捻留在指尖的白色细末，也不只是骨粉。

那群人到底在这里干了什么？

他们到底要干吗？

林知意脸上的神色是少有的凝重，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婆婆，那个人欠你的，也该还了。

阿月它们，就劳烦您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