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临近期中学习氛围日渐紧张,一直作妖的陈实都老实了很多,再也不没事找事在池跃面前刷存在感。
那天池跃和范英锐加了微信后也没理他,范英锐识相得很,和个透明人一样待在他联系人列表里。
如果没有一个邢如柯背后灵一样时不时地跟着自己,世界就完美了。
池跃叹了口气,拿起红笔改题。
邢如柯这位小同学不知道又怎么了,自从上次听完范英锐的故事之后有事没事就来俄院晃一下。要他来晃是有事找也罢了,可一不找人二不问事,和门神一样立在教室门口,有点扰民。
池跃本来想找机会和他谈一谈,但每次对上那双眼睛就怂了。
要是去谈估计邢小哥能把自己当着全班人的面锤进地里。
他刚把分为阴性阳性和中性的名词往笔记本上抄完,就听前座的女生说:“池跃,门外有人找你。”
池跃以为是邢如柯又来了,敷衍地“嗯”了一声:“让他等会儿。”
毕竟邢如柯一般都没什么正经事。
女生去而复返,有些为难:“可他说一定要现在见你。”
池跃正被俄语繁杂的语法折腾得脑子混沌,没什么好气地将笔合上,一脑门官司地向门外走去,盘算着怎么跟邢如柯说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奇怪的事。
可他一出门,就撞上了张小白脸。
小白脸一身米黄的风衣,戴着条茶色的围巾,温温柔柔地向他笑着:“阿跃,好久不见。”
我干。
池跃控制住想抬腿给他一脚的冲动,露出一个有点狰狞的笑:“范学长您有何贵干?”
可范英锐似乎没感受到眼前人几乎要炸掉的情绪,依旧弯着眉眼笑得温柔:“阿跃,你长大了。”
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屁话以为他是柯南么一直读小学一年级在读?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池跃深吸一口气,“我不想看见你。”
范英锐眉头微微一蹙,伸手拉住池跃的胳膊:“我们换个地方说。”
他那点力气都不如陈实,根本拽不动池跃。池跃把他的手拍下去,挑眉:“现在立刻马上说完,然后向后转齐步走滚出我的视线。”
范英锐似乎被他的反应伤到了,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倏地暗了下去,我见犹怜。
如果池跃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的狗逼,估计还能被骗一骗。
这人就是披着张小可怜的皮干不是人的事,白莲花一朵根本不足为惜。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范英锐说,“关于我们见面的事,我实在没办法不想你,所以才来找你的,你别介意。”
“没时间考虑。”
范英锐再次抓住了他的手:“你怎么这样无情?好歹我们也曾经——”
池跃冷笑:“曾经被迫一起研究过骗婚代孕在违法的高墙上蹦迪?我上次都没来得及骂你,范英锐你能耐啊,少他妈去祸害小姑娘,被我知道了我打断你的狗腿。”
“我不是......”
范英锐垂下眼,声音中带着颤抖:“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有个家。”
你想有个家,四四方方一小盒子冬暖夏凉埋土里那种家。
一天208万片酬的女明星都没您敢演。
池跃转身想回班:“没营养的对话没必要继续了,有缘再见。”
“阿跃!”
范英锐上前一步,第三次攥住他的手:“那会儿是我鬼迷心窍,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涵养良好如池跃,已经很难控制住自己揍人的手了。
我把你妈杀了说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妈能活吗?
还没等范英锐有下一步动作,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你他妈放手。”
范英锐回头,对上一双压着火气的眼睛。
邢如柯一身黑色的夹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锋利,像浸了外面的寒风。
“你是哪位?”
邢如柯把他的手从池跃胳膊上拽下去,横插在两人中间:“他室友。”
“这是我们私事,”范英锐有些不悦道,“你不要掺和。”
邢如柯面上没什么表情,抓着范英锐的手狠狠一紧,疼得他弯了腰,嘴里直抽气儿。
“我今天他妈还就掺和了,”邢如柯轻声说,“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范英锐就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平时搬个书到六楼都能喘半天,在邢如柯手下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他红着一张脸:“你放手。”
邢如柯不放:“手欠就他妈剁了,少瞎几把摸,听得懂人话吗?”
范英锐把目光投向他身后的池跃:“......还说不是你男朋友?”
还真他妈不是。
邢如柯手上动作一僵,不动声色地放开他。
“明晚七点学校外那家东北菜馆,”池跃说,“就这一次,以后少来我们班门口晃悠。”
预备铃响了起来。范英锐心有不甘地看了他一眼,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转身便走。
邢如柯依旧僵在原地,不知为何耳朵尖有点红。
“你下节有课吗?”池跃问。
邢如柯摇摇头。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邢同学那颗常人读不懂的心又翻起什么浪花了,于是伸手搭在他肩上:“都走到这儿了,回宿舍还是陪我听一节课?”
邢如柯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方便吗?”
“方便,”池跃的笑又回到脸上,“正好我身边今天空了个位置没人。”
外教从门外进屋,搓着手用俄语说了句“好冷”,座位上的学生纷纷应和着,邢如柯听不懂,皱着眉望向池跃。
“他说好冷,”池跃给他翻译,“我们说我们也很冷。”
外教抬头扫了眼班里,看见教室里多了张生面孔,笑呵呵地用俄语问:“我们怎么有了个新朋友?”
池跃懒洋洋地举起手用英语回答:“他是我舍友,钥匙忘带了,来听一节课。”
他的发音似乎刻意练过,仿着英伦那边的腔调,与个人气质很搭,像把小钩子一样在邢如柯耳边蹭过去。
班里的人听他这么说,转头去看,发现邢如柯冷着脸坐在位置上,忙不失迭地又把头扭了回去。
邢如柯愣了一下,撇过头去看墙。
池跃觉得自己室友满身写着“低气压”三个字。
他想了想,从草稿纸上撕下一张纸,写了行字递过去。
“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
邢如柯低头看着那张纸,柔和了表情,回他:“我不生气。”
虽然这人平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字迹在男生中意外算得上工整。
他想了想,又写道:“那你笑一个我就信你不生气。”
邢如柯沉默。
邢如柯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
池跃不敢笑得太放肆,弯着眼睛一直看着他乐。邢如柯被他盯得烦了,又是一脚踢过去。
然后把纸往他面前一推:“你能不能别去见他?他不是好人。”
这个“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不能,”池跃回他,“拖着的后果就是今天这样被堵在班级门口现眼。”
邢如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池跃回完他这句话后就没再传纸条,支着头认真听课记笔记。邢如柯趁他没注意,悄悄将那张纸折好,藏进衣服口袋里。
从侧面看,池跃的睫毛有些长,垂下眼的时候像扇子似的一并扫下,在皮肤上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虽然平日里插科打诨时没多少正经样子,但只要涉及到学习时,却一直很认真。
邢如柯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自己的英语书,满耳朵都是俄罗斯人费解的毛式英语,带着弹舌和不清不楚的发音,连他这个英语专业的学生听着都别扭。
要是换别的时候邢如柯早就开始烦躁了,但他偏偏没有。
他手里的笔轻轻敲着书,偶尔瞥一眼身边记笔记的人,心中却感到异常的宁静。
阳光斜斜地于玻璃窗外照进来,慢吞吞地从地上移到桌角,试探似的露出头打量这一屋子的人。
邢如柯有些幼稚地伸出笔,笔尖与阳光纠缠不清,追着光晕肆意胡闹,似乎带着他回到了那个夏季。
那个燥热,喧嚣,烦闷的盛夏。
唯有记忆里泼墨般清清冷冷烙下的一人——
他及时收回了险些碰到池跃的笔。
若是没有那些破烂事,自己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许有幸能和身边这位考进同一所高中。
可转念一想,现在这样也就够了。
毕竟连现在这种距离,都曾是他肖想多年也无法触碰的存在。
圣人说,一饱之需,何必八珍九鼎。七尺之躯,安用千门万户。
如果能一直这样。
他看着身边的人卸下平日温文尔雅的伪装,咬牙切齿地和那堆造型迥异的字母作斗争,忽然有点想笑。
如果能一直这样,倒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