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衍之简直无地自容,第一次对沈淮安疾言厉色:“把你手拿开!”
沈淮安挑了挑眉,收回自己的手,在许衍之的眼皮子底下,拿了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
那眼神,那动作,仿佛那帕子擦的不是手指,而是他的……
许衍之羞愤得拿了被子盖在头上,闷着声音命令道:“你先出去。”
沈淮安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床边坐了良久,最后才起身走出了厢房。
直到关门声响起,听到沈淮安渐渐离开的脚步声,许衍之才悄悄从被子里探出一点头来。
沈淮安真的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许衍之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许衍之坐起身子,看到身上的狼藉,方才的画面又在面前闪过,就连沈淮安粗重的呼吸声都犹在耳边,他暗骂了一句,自暴自弃地躺回去重新将被子蒙在了脸上。
这叫什么事儿啊!沈淮安竟然帮他……
沈淮安不是说自己讨厌断袖吗?那他这么做又算什么?
说是好兄弟的是他,没事儿拉他手摸他耳朵的是他,与他一起共浴还出口调.戏的也是他。
现下竟然还帮他……
谁家好兄弟像他这样,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断袖,做出来的事情却明明白白写着“断袖”两个字。
许衍之本来不平静的心湖,此时被沈淮安搅得波涛四起,让他心烦不已,根本没办法思考。
许衍之心里乱的很,索性起身下了床,从包袱里找了干净的衣裤,重新换上。
船上不能洗澡,沈淮安一早帮他准备了热水。
此时,盆里的热水已有些凉了,许衍之毫不在意,乌衣卫执行任务的时候,多凉的水没碰过?
他用凉水洗了帕子,将自己身上都擦拭了一番,收拾妥当之后,才出门去找沈淮安。
沈淮安没有乔装,不能在外边呆太久。
虽说京都之外很少有人能认出他,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为上。
沈淮安出了厢房门,心烦意乱,漫无目的的在船上游荡。
他走到船尾,看着无尽的江面,天上的繁星倒映在水面上,粼粼的波光中,好像天上的繁星本来就是长在水里似的。
沈淮安的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他想到了一句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①
有人比他先念出了这句诗。
沈淮安侧眸望去,是船尾的厢房里住的人。
他来到这里时便发现了。
船尾是一个弧形,挨着船尾两边的厢房应当被当做了杂物房,用来放一些船客的行李。
而再往里侧,便是客人住的厢房了。
里边那间厢房距离船尾有一段距离,一般人在船尾是听不到厢房里的客人说话的。
但是沈淮安不是一般人,由于自小习武的原因,他的听力极佳,厢房内两人的说话声清清楚楚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此时,厢房里的二人刚刚开打了窗户欣赏夜间的江景,其中一人吟出了方才那句诗句。
两人似是刚刚亲热过后,说话间的吐息还带着些粗重和杂乱。
沈淮安所在的位置,距离他们比较远,又正好在他们的视线死角,所以他们没人发现这里还站着一个人。
沈淮安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冷静一下,便没有出声,想着他们互不干扰,谁也不妨碍谁,也不妨事。
只是,无意中,他便听了人家的墙角。
“星河,你告诉我,这次回去你是不是就要与我分开?”
开口是方才吟诗的那名男子,原来另一人叫星河。
“对不起。”
名叫星河的人开口,竟也是名男子。
准备离开的沈淮安挑了挑眉,顿住了脚步。
只听那星河道:“是,青川,我不想骗你。我母亲帮我相看了李员外家的小姐,已经纳了吉日,冬月便要成婚了。”
“呵,赵星河,你刚刚才与我在床上翻云覆雨,提上裤子边说自己要成婚?我吴青川在你眼里算什么?是你寂寞时的玩物吗?”
赵星河急忙否认:“不,不是的,青川,你不是玩物。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只是我有我的苦衷。”
吴青川呼吸有些粗重,没有说话,两人对峙着。
赵星河又道:“你也知道,我们赵家五代单传,我爹娘又以死相逼,我不得不妥协。青川,赵家的香火不能在我这断了啊,你体谅我一下好不好?”
吴青川苦笑了一声,问他“体谅你,你说怎么体谅你?”
赵星将吴青川抱进怀里,忍着心痛闭上了眼睛,说出口的话却句句扎在吴青川的心里。
“青川,你放心,我不喜李员外家的小姐,与他成婚只是为了在我爹娘那里有个交代,我成婚以后,你我还跟以前一样是好兄弟,我们在一起想干嘛就干嘛,如果你愿意,我——啊!”
赵星河还没说完,就痛呼出声,听声音应是被吴青川打的。
吴青川鄙夷的看向赵星河:“赵星河,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知羞耻,你把人家李家小姐当什么?又把我当什么?你既然要与李家小姐成婚,就不要想着与我做什么好兄弟了。从今往后,就当你我从未认识过。”
吴青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来,沈淮安听见他进了另一间厢房。
而屋内赵星河大骂了一句,砸碎了一地杯盘。
杯盘破碎的声音,仿佛砸在了沈淮安的心口上,让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月白眼中的他,是不是跟这个赵星河一样无耻。
他都跟月白说过什么?
他说厌恶断袖,他还说他们是好兄弟,他不让人家娶妻,说要跟人家搭伙过日子……
在月白的眼中,他早晚是要结婚生子的,在听到这些的时候,月白是不是也在心里骂他无耻来着?
沈淮安的眉头深深皱起,方才他还对月白做了那样的事情,现下在月白的心里,恐怕他与这个无耻的赵星河没什么两样了!
“沈淮安。”
说曹操曹操到。
沈淮安心里正想着许衍之,许衍之就找了过来。
沈淮安转过身看他,脸色有些沉,看,月白果然是把他当做赵星河一样的无耻之徒了,连他的小字都懒得叫,开始直呼大名了。“
许衍之看见沈淮安这张脸,就想到方才他的大手怎么握着他,顿时脸上又开始烧了。
他心虚地训斥道:“你站在船尾做什么?不知道船尾这地方很危险吗?万一你掉下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淹死了都没人知道。”
沈淮安站在原地,任由许衍之说教,心中突然顿悟了。
他的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看,月白还是关心他的,还有那日早上他假装晕倒的时候,月白脸上的心疼也不是假的。
月白还是在乎他的,他还有救。
许衍之说得口干舌燥,发现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只看着自己。
他墨黑的眸子,在身后粼粼波光的映衬下,越发明亮,似乎是在笑。
许衍之被看得脸热,有什么好笑的?
“月白,过来。”沈淮安开口。
许衍之本不想理他,他还没有做好让沈淮安帮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坦然面对沈淮安的准备。
他过来也只是提醒沈淮安不宜在外逗留太长时间,让他赶紧回去。
但沈淮安一开口,许衍之便不自觉迈开步子,走到了他的跟前。
“做什——”
许衍之还没开口,就被沈淮安紧紧抱在了怀里。
耳边瞬间充斥了“咚咚咚——”的心跳声,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沈淮安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很踏实,很温暖。
“月白,我想清楚了。”
许衍之趴在他怀里静静地听着,可是沈淮安说完这句后,就没有了下文。
他忍不住动了一下,想看一看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可脑袋刚抬起来一点,就又被他按回了怀里。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沈淮安声音低哑,语气中似乎还带着点委屈巴巴,说不出的可怜。
许衍之挣了挣,没有挣开,赌气问他:“沈淮安,你又发什么疯?”
“是,我就是在发疯。”沈淮安偏头,狠下心一口咬在许衍之的脖子上。
“唔——”许衍之痛呼一声,汗毛瞬间竖起,疼痛中夹着酥麻的感觉一路蔓延到了全身,垂在身侧的手蜷缩起来,紧了又紧,却狠不下心去回咬他一口。
沈淮安呼吸沉重,他咬下去的那一下,是带着些愤怒的。
他想要在许衍之的身上打上自己的印记,就好像,这样做了,这个人以后就属于他了。
可听到许衍之忍着痛的声音,他又心软了,他从来舍不得让他疼。
沈淮安松了力道,安抚似的在自己咬出了的伤口处舔舐着。
皮肤上触感温热,许衍之忍不住颤栗起来,他气息不稳,声音里都带着颤抖:“沈淮安……”
大手抚上后脑,沈淮安一路在那颗越发殷红的小痣上亲了一下,在他耳边轻声安抚着:“别怕,月白,别怕我。”
许衍之闭上了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地心跳和呼吸:“我没有怕,但是你放开我好吗?”
沈淮安摇摇头,耍赖似的道:“不,我不放。”
“……”
“月白,我后悔了。”沈淮安的声音低沉,一句一句砸进许衍之的心底:“我不想和你做兄弟了,我想要你,想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
许衍之想问他今日时吃错了什么药,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可还没开口,就被沈淮安在他耳边吹着气打断:“嘘——”
这口气好像从耳朵吹进了他全身,让他的身体跟架在火上一样,燥热,难耐。
许衍之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听我说,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真心的。我今后不会娶妻,不会生子,我爹娘更不会为了子嗣逼我纳妾娶妻。”
“你挨打,我挡在你前面,你杀人,我帮你拿刀,你想要星星,我绝不给你月亮……”
说道最后,沈淮安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默了一下,才接着道:“跟我在一起,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所以,月白,你别要别人,要我好不好?”
许衍之将头埋在沈淮安的颈间,已经彻底沉默了下来。
沈淮安的心渐渐凉了下来,他向自己妥协了,自言自语般在他耳边诉说道:“我知你心里可能有人了……”
怀里的人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沈淮安的心仿佛被人生生抓出个窟窿一样,又凉又痛。
果然,被他说中了,月白很在乎这个人。
“但你能不能,在你的心里给我留出一个位置,我不贪心,一个小小的位置就好。”
“你偷亲的那个人也许不那么喜欢你,但是我喜欢,相信我,我让你看到我的好的。”
许衍之蓦然睁大眼睛,沈淮安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沈淮安知道他偷亲的事情,但不知道他偷亲的对象是他自己!
所以,沈淮安以为他喜欢别人,占有欲作祟,才让他说出如今这番话?
说到底,沈淮安应该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受不了在他许衍之的生命里,出现一个比他沈淮安还重要的人罢了。
许衍之本来被沈淮安撩拨得火热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到头来,还是他的一厢情愿。
许衍之闷着头,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苦涩的笑意,他放纵自己,贪婪的环上沈淮安的腰身,结结实实地回抱住他。
就让他放纵这一回吧,他对自己说。
许衍之喉咙发紧,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好。”
“你说什么?”沈淮安欣喜若狂,他捧起许衍之的脸庞,激动得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月白,你答应我了是不是?你答应我不要别人,要我了是不是?”
许衍之点点头:“嗯。”
就当这是一场梦吧,让他在梦里放纵自己。
等到沈淮安发现自己此时的情绪,只是对他的占有欲作祟,等他醒悟过来,与他分道扬镳的那天,便是他梦醒的时候。
客船是第二日早上到达的江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