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说吧。”宋南征取下挂在墙上的围巾帽子。
宋泠不解,“去哪儿?”
“外贸局宣发部门需要一个速写画手来记录十四号会议场面,我帮你争取到了一个面试机会。”
“?!”
“为了增加通过率,我是以军校相关人员申报的,现在,我们需要把你的工作落实下来。”
下楼。
宋南征拿宋泠当借口,借走老爷子的专车,连带司机一块儿。
宋承治可怜巴巴地把人送到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生离死别。
赶上还没跑出家属院的唐建斌,正好接上。
一路送到钢厂家属院。
唐建斌犹豫地看宋泠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痛快地拉开车门跳下去。
“表姐,我得跑去找爷爷,你还是跟着那谁一块儿吧。”他别扭地指一下宋南征,扭头跑了。
宋南征目送他离开,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他会把你喊回家。”
宋泠笑了,“他一直站我这边。”
宋南征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司机:“我们去哪儿?”
宋南征指向前方,“直走,右拐,能看见一所学校。”
步行十分钟的路程,开车一分钟都不要。
假期还没结束,学校依旧是半封闭状态,下车后,宋南征直奔后备箱,从里面掏出一条特供烟,还有一包茶。
宋泠:“?”
宋南征以为她不懂,小声教导,“求人办事,礼多人不怪,咱们国家是个人情社会。”
宋泠:“……我懂,只是一下子感觉三伯像机器猫。”
“什么玩意?”宋南征没听清,找油纸袋将东西装好。
“没什么。”宋泠帮忙,包装后从外面已经看不出什么,“我们赶紧进去。”
找到办公室,门窗紧闭。
“知道你班主任住在哪吗?”
“具体位置不清楚,只知道他住学校家属院,就在后面……”
手一指,班主任家没找到,倒是发现墙角有人打架。
不,准确说是单方面殴打。
宋泠眉头微皱,盯着蜷缩在地上的身影,越看越熟悉。
“三伯,救救!”
“嗯?”
宋南征转了半圈,顺着宋泠手指的方向,猛地一喝,“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一群人停下手,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有人来了,还打吗?”
“你说呢!”回话的人语气凶巴巴的,等看清宋南征那张脸,顿时浑身一僵,“猪脑子,来人了肯定赶紧跑啊!”
“走走走!”
“算你好运。”
短短几秒,人全跑没影。
宋泠靠近后,蹲在受伤的人身边,拉下他遮脸的胳膊,露出唐建博轻微受伤的脸。
“真是你,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你?”
离得太远,角落阴影遮住光,那几个人长什么样,她是一个也没看清楚。
倒是宋南征眼神锐利,认出受伤的那位,神色晦暗,低头看向唐建博,警告一番。
他不想泠儿知道太多,费神。
唐建博被那一眼看得浑身发冷,垂头摇了摇。
“那些人都不正干,最喜欢堵落单的抢钱。”
“厂里还有人敢抢你。”
真是书呆子一个,撒谎都不会。
察觉扶着的胳膊肌肉僵硬,宋泠也准备继续戳破他,将人拉起来,帮忙拍了拍身上被踹的鞋印,提醒他。
“你这个样子,还是想好回家怎么解释。”
“没事。”唐建博强撑着,低头拉开拉链,抽出一个有些弯曲的文件袋,递出去,“班主任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什么?”
宋泠接过来,心里隐隐有数,直接打开。
唐建博说:“你的毕业证,还有一些需要学校出具的证明,街道办的那些家里也已经帮你开好,都放在一块儿了。”
灰扑扑的双开小硬卡,‘畢业證书’四个大字印在封面,打开后,左面最高指示,右面学生简介,红章盖在右下角,单位却不是钢厂子弟学校,而是学校·革·命·委员会。
宋泠微微皱眉,先拿给三伯看。
“不该是教育局?”
宋南征倒是不奇怪,“厂校归钢厂福利部门管,不归教育局。”
那问题不是更大了。
金家没得逞,怎么厂校已经换领导?
宋南征轻咳一声,抽出毕业证,又拿过文件袋帮着查缺补漏。
他不说,宋泠就看向唐建博。
对方更没说的意思,话里话外他被打只是意外。
算了算了。
她多管什么闲事。
“大哥,你确定不需要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没事。”唐建博认真严肃。
“……行。”
宋泠转头看向三伯,对方点点头。
“东西都全了,走吧。”
“那这个?”宋泠举起怀里的纸袋。
宋南征顿了下,点了点唐建博,“给他吧。”
“什么?”
宋泠直接将东西往他怀里一塞,“谢礼。”
“?”
唐建斌再抬头,眼前人已经跑走,他忍不住冲背影喊了句。
“有空记得回家看看。”
宋泠脚步顿了下,直接装没听见。
上车后,就感觉到三伯似有若无地打量,她也当不知道,问他,“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学校?什么时候去面试?呀!我没带纸笔,回家拿还来得及吗?”
宋南征被一通狂轰滥炸,顿时想不起来之前的小心思,认真回答。
“一会儿到学校,先去吃饭。”
地点选在食堂,小窗口开着供应部分在校职工和研究室的老师学生们。
饭菜看着不错,吃起来一般般。
优点,量大管饱。
打饭的大娘手很稳当,每一勺都满满的。
宋泠看到分量,只能拦住还想要打饭的三伯。
吃不下,她真的吃不下。
宋南征不太满意,嫌弃吃太少,临走又从后厨那儿顺了一个南瓜饼。
宋泠:“……”
抱着南瓜饼,磨磨唧唧一路消耗掉小半,靠近图书馆后,高兴地拿里头不能吃东西当借口,裹好油纸塞包里,拿来当下午小零食。
暄软的南瓜饼,就算是凉了也不硬。
宋南征当没看见她偷摸的小动作,领着她步入图书馆内,直接去办公室找馆长。
馆长是位七老八十的爷爷,下巴蓄着白羊胡,穿着长款唐装,正站在办公桌前,悬腕握笔写大字。
宋泠瞄一眼,洋洋洒洒的字迹飘逸矫健,自然流畅,不受拘束。
“小姑娘学过?”
宋泠视线从字迹转移到老爷爷身上,装得腼腆,“是王羲之的草书作品《十七帖》?”
“可以啊。”
老爷爷高兴地放下笔,捋了捋胡子,“习过字?”
宋泠笑着说,“我临摹过好多字帖,那样算不算?”
字帖是一位好心人赠送福利院的,连带好些故事书。
她小时候也更喜欢看故事书,真正喜欢学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后来,那女孩靠着一笔优秀的字迹,顺利被养父母领走。
她当时也想有爸妈,在女孩走后,学着她认真练起来。
可惜人小手软,又没人教,只学了个形。
后来随老师赏画时,不可避免会接触到书法,真正了解后,才知道她差得很远。
可那又怎么样。
天底下多的是好为人师的人。
眼前这位很可能是她未来一段时间的领导。
宋泠想表现,“我写一个给您看看。”
“来。”
老爷爷将作品晾到一旁,将位置腾出来。
宋南征眼里宋泠是样样都好,一边看着她落笔,一边冲老爷爷夸。
“瞧瞧,瞧瞧,这横是横,竖是竖!”
“……你要不会夸,可以不用夸。”老爷爷无语凝噎。
“我哪儿说得不对,我觉得比你写得还好。”
“什么?”
这软趴趴的字哪里比他强!
宋南征:“她写的字我都认识,不像你写的,连片看跟动画片里那群要找妈妈的小蝌蚪一样。”
“……”
老爷爷气红脸,“武夫!榆木脑子!”
宋泠写不下去了,放下笔分开两人,脸上微红地扯了扯三伯,“别说了,不能比的。”
宋南征:“你就是太谦虚。”
宋泠:“!!!”
是不是想她羞死!
有宋南征的对比,老爷爷对宋泠的态度倒是好不少。
“丫头,看你字确实是野路子,想不想正经学?我带带你。”
“带什么?”
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打开,宋泠回头看,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同志拎着热水瓶走进来,冷漠地扫她一眼。
宋南征率先说话,“刚还想问你去哪了,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接班人。”
宋泠被扶着肩膀朝前推一步,脑袋里全是问号。
白胡子爷爷不是馆长啊。
真馆长·冯康仲将热水瓶放在角落,瞧见桌子摊开的字,微微皱眉,“爸你这次带的学生有点差。”
宋泠:“……”
她还没答应!没答应!
宋南征反驳,“你懂什么,越是这样的人教出来越有成就感!”
老爷爷附和,“对!”
冯康仲:“……手续办完了?”他问宋南征。
“没有,这不在等你。”
冯康仲不想继续在书法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当即拎着宋泠去登记。
老爷爷依依不舍,“丫头,登记好记得再回来找我!”
冯康仲额头青筋直跳,离办公室远点,暂时停下。
“希望你一会直接拒绝我父亲,他年纪大了,不合适再带学生。”还是没基础的。
“什么话,以为我们稀罕。”宋南征怼回去,“不是你偷懒,都不会有今天这事。”
冯康仲松口气,“谢谢,图书馆工作轻松,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宋泠猜想,这算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