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舟不徐不疾地往襄州方向而去,薛予蓁立在舷边看着底下的情形,心中百感交集。
灵气异常,搅得五洲四处都不安定,各种天灾人祸齐齐发生。宗门世家,甚至连灵犀阁都没办法隔岸观火,派了人去各处相助。
“已经到了襄州地界,直去凌河药谷?”谢云涧撤了灵舟的结界,走到她身边,问道。
薛予蓁掏出一封信递给他,低垂眉眼:“祖母差人递了消息给我,说当年我父母惨死,是知源宗的人所为。我虽不敢相信,但在此事上,祖母没有理由骗我。”
“但师兄并不答复,我不知该怎么办。如今竟也只能指望那位素未蒙面的师叔给我答案。”她苦笑一声,“真是世事难料。”
谢云涧轻咳一声,道:“先前几遭事情,你我仅凭旁人所说,便将罪过怪到凌河药谷身上,实属草率。”他顿了一下,忽地摇摇头,“真要这样说?有些太假了吧。”
薛予蓁换了副表情,凑到他耳边道:“演不下去也得演,到了襄州,指不定到处都是药谷的眼线。”
谢云涧本想说探子也不至于飞到高空来探听他们的对话,但灵舟已经渐渐下降,他奇道:“这便要下去了?”
薛予蓁催着他收拾东西,道:“自然要做出一副风尘仆仆,狼狈不已的样子。虽说可能骗不到他,但若是能恶心他一把,也是值的。”
灵舟降在乌繁城外,两人在屋内收拾半天也没想好到底有什么要拿,最后只拎着佩剑下了灵舟。
乌繁城是最靠近凌河药谷的一座城池,两人一面往城内走着,一面观察着城外百姓的现状。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比起其他地方的混乱,乌繁城可以称得上和平。
没有瘟疫,也没有天灾。
凌河药谷的弟子三五米处就能看见一个,或是在诊治受伤的老者,或是在安抚哭闹的稚童。
薛予蓁和谢云涧对视一眼,小声道:“我想,凌河药谷的人或许并非全都掺和到了那些破事里面。”
曲飞白和崔以云得了谷主的授意,四处搜寻碧绛草的下落,又连通徐家炼邪丹。这些事情都称得上十恶不赦,他们一时被憎恶蒙了眼睛,倒是忘记凌河药谷本身不是那般不堪。
“凌河药谷在襄州,犹如徐家在鹊柳城,声望极好。”谢云涧道,“褚师兄这番安排倒也无错。若是贸贸然就强闯药谷,只怕世人更是要将五宗大比的事情怪到知源宗身上。”
这话说得不差,薛予蓁见那位凌河药谷的弟子为老者诊治完,便做出一副虚弱模样靠在谢云涧身上。她本就灵力未恢复齐全,脸色偏白,装一装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果不其然,那名弟子转身看见她晃悠着身体便几步走了过来,急切问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谢云涧无可奈何,想笑却又不敢,只得在那名弟子的帮助下将薛予蓁扶到一旁坐下。
薛予蓁依偎在谢云涧的怀中,虚弱地抬眼看着那弟子,道:“这是已经到了凌河药谷吗?”
“此处是乌繁城,离药谷还有些距离。”弟子回复道。
薛予蓁当即长吁一口气,眼睛一眨便滴出两颗泪珠,她哽咽道:“太好了。”她仰头去看谢云涧,“云涧,我不会变成废人了对吗?”
她生得好看,一双漆黑的眸子灵动极了。此时眸中漫着水雾,眉头微蹙,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叫人看得心疼。
“姑娘是遇到什么事情?”那弟子看呆了一瞬,回过神后便急忙问道,“若是姑娘不介意,在下为你诊脉瞧一瞧?”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薛予蓁轻轻点了点头,伸出手放在他面前,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弟子探上她的脉,片刻后一脸惊疑地收回手:“姑娘,你这灵脉怎么……”像是断裂后修补起来。
薛予蓁放下袖子,苦涩地笑了一下:“我……”
弟子摇摇头止住她的话头,贴心道:“这等伤势,恐怕我解决不了。”见薛予蓁面色又白了几分,他急忙补充,“但谷主定有法子。”
薛予蓁喜出望外:“当真?”但很快她又失落起来,“可听闻谷主伤势未愈,恐怕也无暇理会我。更何况他又为何要为我医治呢。”
她回身抓住谢云涧的袖口,披散的长发将神情掩住,只听她声音略带哽咽:“我们还是走吧,做个废人也无妨。”
那凌河药谷的弟子却拦住她,格外认真地说道:“凌河药谷本就以救人为主,不谈有何可有何不可。”
他安慰道:“若是谷主不得空,谷中也还有许多长老。姑娘不必忧虑,灵脉损伤虽有些重,但及时修补,不说能恢复到原来那般,也不至于成什么废人。”
薛予蓁看向谢云涧,两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徐家只为取个好名声才对城中百姓宽和照料,而凌河药谷原本就是以悬壶济世闻名天下。不谈谷主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这些抱着救人之人而修习的弟子是真真赢了百姓的心。
薛予蓁点点头:“不求能见到谷主,道友可能为我引荐谷中长老。”
弟子道:“自然。”他当即传音给了药谷那边的人。
“二位只往药谷去,我嘱托师弟在门口等你们。”他笑道。
谢云涧冲他抱拳作谢:“多谢道友。”
凌河药谷建在两山之间,离乌繁城的确不远,但为了维持薛予蓁“病弱”的样子,两人还是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过去。
到了门口,果然有一个圆脸弟子候着。他似乎是等得有些无趣,竟在为一只灵兽疗伤。
见两人过来,他拍了拍灵兽的头,“好了,自去玩吧。”
灵兽颇为感激地蹭了蹭他的手,颠颠地跑走了。
薛予蓁见此突然有些犹豫,但也不曾停下脚步。虽说药谷弟子并非全部都是坏人,但那些蔑视人命,数次触及禁术邪丹的人也绝不无辜。
圆脸弟子扬着笑脸迎上前,道:“二位好。师兄已经交代过了,叫我直接带你们去找师父。”
谷中灵植茂盛,灵气充裕,与外面截然不同。薛予蓁和谢云涧边跟着圆脸弟子往大殿去,一边瞧着谷内布设。
“师父去找谷主了,二位先在这里稍微歇息一下吧。”圆脸弟子端上两杯热茶,道。
两人的目标也不是他师父,笑着应了两句后就目送他离去。
薛予蓁掏出母亲的那枚香囊,上面的白虹花沾着几滴洗不净的血迹。她叹了一口气:“沉渊峰封印若是用灵脉碎片压制,那凌河药谷这一阵眼早已被破开。”
谢云涧有些疑惑:“那褚师兄为何还要你来凌河药谷?”
薛予蓁摊了摊手:“其实我也不清楚。”
“若是依你所言,灵脉碎片便是针眼,那这一方早已无效。但沉渊峰依旧无人可进出。”谢云涧手指在桌案上轻点着,突然他倏地抬眼看向薛予蓁。
而薛予蓁也有了猜想,她正要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你这是被褚霁远扫地出门了?”一名妖媚的红衣女子立在门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薛予蓁挑了挑眉,笑道:“伐邪?你怎么在凌河药谷?”
伐邪冷哼一声:“我在哪里应当与你无关吧。”
她上下扫视了薛予蓁一眼,轻蔑道:“倒是你,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了。”她咧着嘴笑,“褚霁远将你那枚碎片剜走了?”
不等薛予蓁回答,伐邪哈哈大笑起来,怜悯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你的好师兄从救你那一刻就在谋划这一天吧。”
一只素白的手按上伐邪的肩膀,“好了伐邪,别再说了。”
男子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却没有笑意。墨色的长发并未束起,称得他脸色雪白,像极了幼时阿娘讲的故事里的索命恶鬼。
不用问也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凌河药谷现任谷主,苏觅。
薛予蓁缓缓站起身:“苏谷主……”
苏觅轻咳两声,摆摆手:“叫什么苏谷主,这也太生分了。”
他坐在薛予蓁身边,又扬起笑容:“你与你母亲很相像,我的师姐,舒宜。”
薛予蓁呐呐应了一声,心中却腹诽道:连阿娘自己都说我和哥哥与她一点都不像。
“并非是说长相。”苏觅似乎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乐道。
眼皮忽地跳了一下,薛予蓁抬眼看向苏觅,“谷主这是什么意思?”
苏觅却不继续说下去了,他轻声细语地说道:“你唤我一句师叔也是可以的。”
这人简直虚伪到了极点。
薛予蓁想道,鹊柳城中探子那么多,苏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那两位徒弟的下场。对着杀害自己徒弟的凶手还能如此亲切,看来曲飞白和崔以云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趁手的工具罢了。
薛予蓁道:“师叔……”她展颜一笑,“阿娘从前未曾提及过凌河药谷,我也并不知晓阿娘在药谷中的事情。师叔既然是阿娘的师弟,应当了解许多吧?不如师叔与我讲讲?”
她话锋一转:“尤其是,叛出药谷的缘由。”
苏觅脸上挂着的笑陡然消失,眼中透露出几分不善:“你这是?”
此时还不是惹恼苏觅的好时机,薛予蓁无辜地歪了歪头,将那封信递到他面前,道:“家中长辈所述,我不了解其中缘由,心中始终没有答案。”
“师叔,你说这事到底是真,还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