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尽头是废弃的染坊，池瑜攥着手雷钻出井口时，暴雨已将她旗袍浇透。远处传来警笛声，她摸出怀表看时间，表盘内侧的“19:23”在闪电中忽明忽暗——那是景故渊和她约定的军火运输暗号。

染坊阁楼藏着他的应急物资：牛皮箱里是美式军用绷带、三枚德制手榴弹，还有件男式风衣。池瑜换上时闻到衣领残留的沉水香，想起他曾说“血腥味太重时，就用香粉盖一盖”。箱底压着本《飞鸟集》，扉页题着：“愿你永远有打破黑夜的勇气——1920年于剑桥”。

巷口传来梆子声，卖混沌的老张头冲她使眼色。她跟着老人拐进烟馆后厨，暗格门开时，戴瓜皮帽的中年人正用算盘拨拉数字——是兵工厂的周师傅。

“暗号？”中年人往烟斗里填烟丝，火星在昏暗里明灭。

“渊鱼入池。”池瑜将手雷拍在桌上，“景三少在哪？”

周师傅顿了顿，从灶台底下抽出图纸：“日本人今晚要炸渝州铁桥，切断我们的钢材运输线。”他用旱烟杆指着地图，“景少去了桥头布防，但码头传来消息——”老人忽然咳嗽起来，掌心染着血沫，“池家航运的货船被扣了，货单上的‘棉麻’，怕是要被查出是枪管。”

池瑜指尖攥紧风衣下摆。她想起父亲书房那幅“忠孝两全”的匾额，想起他总说“商不涉政”的家训。原来有些局，从她戴上景家婚戒时就已铺开——她是池家女，更是景故渊手里的活棋。

“带我去铁桥。”她从牛皮箱里取出勃朗宁，检查弹匣时发现里面多了张纸条，是他的字迹：“你的枪法比我当年在军校时还好”。

暴雨中的铁桥像条扭曲的黑龙，日军轰炸机的轰鸣混着江水咆哮。池瑜猫着腰在桥墩间穿行，看见景故渊的副官正带着弟兄们用沙袋筑工事，他左臂缠着绷带，血浸透了纱布。

“三少奶奶！”副官往她手里塞了捆炸药，“三少在桥中段！日本人的爆破队已经摸上来了！”

她踩着湿滑的铁轨往前跑，闪电劈开夜幕时，看见景故渊单膝跪地射击，身边躺着三具日军尸体。他的长衫早已撕成布条裹伤口，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错的疤痕，左胸口赫然有个子弹贯穿伤——是她刚才在密道暗门看见的血珠来源。

“谁让你来的？！”他换弹匣的手顿住，眼中闪过狠厉又转瞬柔化，“周老头没告诉你这里是死地？”

池瑜在他身边蹲下，将备用弹匣推过去：“池家货船的事，我知道了。”她替他包扎伤口，指尖触到他肋骨处的旧伤，“你早就打算用我做饵，引日本人去查池家航运，好让真正的军火走云贵山道，是不是？”

景故渊忽然抓住她手腕，力度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是。但我发誓——”他喉间溢出血沫，“等这仗打完，我会用景家全部产业换你自由。”

远处传来日军装甲车的轰鸣，池瑜扯开旗袍下摆做绷带，露出绑在腿上的手雷。她抬头看他，雨水混着他的血滴在她手背上：“景故渊，我要的从来不是自由。”她将炸药包塞进他怀里，“是和你一起赢。”

他怔住的瞬间，她已经抱着另一包炸药冲向桥柱。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怒吼，混着子弹擦过耳际的尖啸。池瑜在爆炸前的刹那回头，看见他举着枪朝她跑来，眼中倒映着她决绝的笑，像那年在姑苏码头，她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惊鸿一瞥。

“阿瑜——！”

爆炸声吞没了他的呼喊，铁桥在火光中坍塌，江水掀起巨浪。池瑜在坠落瞬间被拽进温热的怀抱，是景故渊用身体替她挡住了飞溅的钢片。他胸前的血浸透她衣襟，却仍笑着摸她沾血的脸：“你果然比我想的更疯。”

援军赶到时，两人趴在漂浮的木板上。池瑜望着他染血的唇，忽然想起他书里夹的那张合影——剑桥大学的樱花树下，穿西装的少年笑得清朗，像极了此刻眼里的星光。

“等战争结束...”他咳嗽着，指尖替她拂去脸上烟尘，“带你去剑桥看樱花，好不好？”

她按住他流血的伤口，听见自己说：“景故渊，我要你活着，带我们的孩子去看。”

他眼中闪过惊诧，继而笑出泪来，混着雨水落在她手背上：“好。我们的孩子，要叫景念池。”

暴雨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渝州晨报》的叫卖声：“号外！铁桥保卫战大捷！神秘军火商竟是商会会长...”

池瑜靠在他肩头，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乱世虽苦，却因身边这人，有了可盼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