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而下的雨水显然没放过这个不自量力的人类，平等地砸到了他身上，短短几秒已经将他的衬衫打湿了一个色调。

十一月的雨，下一场冷一场，打在身上是有点寒气的，常昇被他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来抢他的伞：“你干什么，要感冒的，快打起来。”

齐咏躲开了他的动作，把伞往椅子背后一放，也往后靠到椅子上，抬头望天，被雨水砸得有些睁不开眼，半晌才声音沉沉地开口了：“……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而已。”

常昇被这句话说得晃了神，一时动作顿在了原地，两个人在瓢泼的大雨中沉默着，淹没在雨幕中。

半晌，常昇才声音低低地开口：“……不，我一开始想做的不是这样的工作，没有一个律师是为了夺走别人的生命而把法律当作利刃的，每个法学生都多多少少做过维护正义的梦。”

“那是电视剧，而你在生活，需要钱，需要工作，你从来都没有想要把人逼到这个境地，你只是在普通地、履行自己的义务，这是意外，常昇，你听懂了吗？”

“……不是的，小咏。”

“我说是就是！” 齐咏突然就爆发了，从椅子上跳起来，怒目看着他，“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常昇被他这句话震在了原地两秒，忽然低头轻笑了两声，语气终于带了笑，抬头看他：“嗯，听你的。”

青年束在脑后的团发被雨水打湿了个彻底，鬓边额前几缕碎发杂乱地粘在脸侧，看起来着实和“落水狗”没什么两样，眼睛却出奇地亮，常昇就着从他背后打过来的路灯灯光，觉得身体是冷的，心却是热的，一时有些看呆了，下意识就喃喃地喊他：“小咏。”

“做什么？”

“我可以吻你吗？”

齐咏震惊地呆在了原地，没懂他是怎么从刚刚那么严肃且沉痛的话题转到这么一句话上来的，还没等他回答，常昇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摆了两下手：“抱歉，不是这个意思，当我没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顺水拧掉了一把发梢的水，探身去拿被齐咏放到椅子后面的伞打算给他打起来，抬起头还没说出一句话，眼前就投下一处阴影。

齐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闭着眼睛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常昇的动作一下子顿在了原地，脑袋有些放空，直到齐咏已经重新站直了身子，探手把他手里的伞拿过来撑开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地对他低声说“走吧”，他才如同五雷轰顶般一把抓住齐咏的手腕：“……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小咏？”

齐咏头撇在一边不看他，耳朵却不由地红透了，声音有些含糊：“没办法，你给的那只猫太贵了，我一般不收普通朋友这种礼物。”

常昇混沌了一晚上的脑子这会儿却转得飞快，从椅子上一下蹦起来，贴到他身边：“所以我不是普通朋友了？”

齐咏 “哗”一下把雨伞撑开，也不回他这句话，撑着伞就快步往草履走，常昇殷殷切切跟在后面：“小咏，小咏——”

“烦死了。”

“哦。”

两个人这副样子回到店里，把兼职小妹妹吓了一大跳：“外面雨这么大啊！店长你不是带了伞出去的吗！常律！你是穿着衣服去游泳了吗！”

常昇面不改色心不跳对她咧嘴笑：“忘带伞了。”

齐咏正色：“风太大了，伞没撑住。”

小妹妹担忧探头看外面：“哎哟——那我等下该如何回去啊。”

“等下我开车捎你去地铁站，”齐咏随口答，“我去换身衣服。”侧目看常昇没有跟上来的意思，重重咳了两声，常昇挑眉：“怎么？我也一起换啊？”齐咏眯眼睨了他一眼：“你难道想这样上我的车吗？”

常昇一下子笑开了。

围观的小妹妹不知咂摸出了什么味儿，只觉得常律的身后方才幻视出了一条尾巴——像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狐狸。

齐咏是例常会备两套衣服在店里以防衣服被弄脏的情况的，他的衣服大多宽宽松松，常昇穿着也毫无压力。换完衣服拿着毛巾擦头发的齐咏突然就被常昇一把抓住了手腕。

男人穿着他的衣服，身上是他熟悉的、他家洗涤剂的味道，发梢的水还没干，带着雨的清凉味，手却不冰，甚至是很暖和，齐咏的手到现在还是冰凉的，被他这样握着手腕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窘迫而是还挺舒服。属于常昇的气息就这样扑面而来，很近，但又保持着一个克制的距离，抓他手的力度也并不大，如果他想挣开，大概轻轻使点劲儿就能办到。常昇的声音也尚且克制而冷静：“小咏，抱歉，今天我们得把这件事情说清楚，要不然我会睡不着觉的。”

齐咏的动作顿在了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我其实还没想清楚，刚刚只是脑子一时短路，你接受吗？”

常昇手上力道又轻了一点，表情肉眼可见地失落了一瞬，但很快又笑起来，点头：“嗯，我接受，谢谢，我很高兴，我不着急，可以慢慢追你。”齐咏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他这失落有些扎眼，在他松开自己手腕的一瞬反握了上去，低下头不和他对视： “……反正都短路一次了，脑子进的水还没干，短路第二次也没事。”

常昇一愣：“什么意思？”

齐咏松开他手腕，站起身往外走：“听不懂就算了。”没走两步，被人从身后一把搂住了，常昇的呼吸扑在他耳边：“听懂了听懂了！”

齐咏挣了两下：“听懂就听懂了，放开我，我差不多要下去关店了。”

常昇却没听，在他耳边低声问：“小咏，你冷吗？”齐咏觉得耳边被他的气息扑得热气一团，声音有些紧起来：“不、不冷。”

“真的吗？可是你的手还是冰的。” 常昇把他整个人包在自己怀里，低头去啄他耳朵，“只有耳朵是热的。”

齐咏“嘶”了一声，瞬间像只炸毛的猫咪一脚踩在他脚上：“常昇！”

“好好好，”常昇马上放开他，一脸无辜，“走吧，关店。”

齐咏气呼呼地就在他前面下去了，常昇看着他气势汹汹往下冲的身影，笑得直不起腰。

听完故事的两个小姑娘皆是一脸复杂到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常昇捻了一个泡芙塞到嘴里：“怎么？不浪漫吗？”

完全不啊，小冯痛心疾首，捂心长叹：“店长啊店长，你是不是被迷了心窍啊！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你听过没有啊！”

小蒋却捧心口：“啊不甜吗？我觉得蛮甜的啊。”

齐咏边往柜台里放最新做出来的小蛋糕边目不转睛道： “说得对小冯，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所以你们一定不要脑子进这种水。”“所以最后为啥还是定了双十一啊，这不也不是在双十一在一起的嘛。”

齐咏放蛋糕的动作一顿，随口答：“好记。”说完就转身回厨房了，常昇低头喝了一口茶，觉得一下子暖到了心里。

这确实是齐咏提议的。

这种小心思很好懂，齐咏心疼他，不愿意让他在每个纪念日都想到不愉快的事，所以选了这个荒诞而快乐的日期。

其实连齐咏自己都不是很懂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冲动，但他也不想多去想了。

成年人嘛，脑子空白地想谈一场不合逻辑的恋爱又怎么了。

进水就进水了吧，到今天这不也没干呢嘛。